万财坊的空气和西海居一脉相承——浑浊、滚烫、贪婪与绝望发酵的温床。不过比起西海居,这里更显老旧和杂乱。漆皮剥落的柱子,油腻发黑的梁枋,连那高喊“买定离手”的荷官嗓子都透着一股子烟熏火燎的嘶哑。
赌徒的脸,在林枫眼里,基本都是一个模板刻出来的:或涨红如猪肝,或惨白似金纸,眼珠子要么是饿狼般的贪婪,要么是濒死鱼般的呆滞,死死黏在骰盅、牌九、宝盒上,仿佛那不是赌具,而是他们飘渺人生的最后稻草。
“啧,众生皆苦啊。”林枫感慨了一句,换来身后老五一声不屑的冷哼:“装什么大尾巴狼!赶紧的!”
“行行行。”林枫点头哈腰,目光如雷达般扫过各个赌桌。目标明确:骰子! 理由简单:只有骰子点数纯粹由概率分布,不需要太多技巧,关键是用得着数学!
他挤过散发着汗臭和劣质脂粉味的人墙,目标锁定在一张最拥挤、押注声最大的“猜大小”赌桌旁。荷官是个半秃瓢的干瘦老头,面无表情地摇着那个油腻腻的木制骰盅,动作机械而精准。
“大!大!大!”
“小!老子就不信邪了!小!”
震耳欲聋的呐喊几乎掀翻屋顶,唾沫星子横飞。
老五阴冷的眼神始终锁定林枫,像一条随时会扑上来的毒蛇。
林枫没急着下注。他默默地站在外围,像个虔诚的信徒观摩某种神秘仪式,双眼死死盯着荷官手里每一次起落的骰盅。
“3,3,6,12点大。”
“1,1,4,6点小。”
“5,5,5,豹子!通杀!”
汗珠顺着林枫的鬓角滑落。内心OS疯狂运转:
“三个骰子!总点数可能性36种!4到10点为小,概率……(疯狂心算)等等等等,应该是每个点数组合情况……”
“不对,三个骰子独立事件,联合概率应该是……”
“尼玛,这骰子该不会有问题吧?比如中空灌铅或者磁铁?这荷官手法老练得一批,晃盅的节奏……”
“概率论救救我!期望值!方差!中心极限定理?滚犊子,临时抱哪条佛脚有用?!”
“冷静,林枫!基础!就玩最基本的——统计频率法!我就不信没有短期偏差!”
他像一个即将上手术台的实习医生,心脏砰砰狂跳。每一局开出的结果,都在他脑子里飞速记录、叠加。
老五不耐烦地拿胳膊肘捅了他一下:“喂!废物!愣着当木桩子呢?还不快下!就你这穷酸相,难不成还等着钱从天上掉下来?”
林枫被捅得一个趔趄,差点扑进前面一个赌徒油腻腻的背上。他稳住身形,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骂娘的冲动,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僵硬的“我懂”的笑容:“老五哥稍安勿躁!这叫收集信息,建立模型,预测未来走势! 您看着就行!”
老五一脸看傻子的表情:“啥玩意儿?魔豆?你他妈在念咒?”周围几个赌徒也投来或鄙夷或好奇的目光。这穷鬼絮絮叨叨的,怕不是输疯了?
林枫没空理他们。他感觉到,经过刚才几十局的观察,虽然没有明显的“作弊”迹象(可能是技术好?或者他看不出来),但开“小”的频次……似乎比理论概率稍微高那么一点点?虽然不显著,但……能利用!
就在这时,荷官摇完骰盅,啪地将其重重扣在桌上。喧嚣暂时被按下静音键,无数道目光聚焦在那小小的盅盖上,紧张的空气几乎凝固。
林枫心脏狂跳,肾上腺素飙升!就是现在!
在所有人注视下,在荷官即将喊“买定离手”的前一秒,林枫动了。他猛地往前一挤,在人群不满的抱怨声中,将一样东西重重拍在代表“小”的区域!
“啪!”
声音清脆。
整个赌桌瞬间安静了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荷官、包括老五,都愕然地投向林枫拍下的“赌注”。那不是银锭,不是铜钱,甚至不是碎银角子。
那是一个……缺了口的粗陶破碗!正是他刚才从柴房带出来唯一能当“武器”的家伙事!碗底还粘着一小片枯萎发黄的菜叶子,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主人的窘迫。
噗嗤!有人忍不住笑出声。
“哪来的叫花子?拿个破碗下注?”
“喝多了吧?快滚蛋,别耽误老子发财!”
“这年头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赌坊了?”
嘲笑声、鄙夷声西起。老五的脸瞬间黑如锅底,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和羞辱,一股邪火首冲脑门!这废物!果然在耍人!找死!
就在老五的手即将抓住林枫后领的瞬间,林枫像是没听到周围的嘲讽,挺首了脊背(虽然依旧单薄),脸上那股子谄媚和慌乱忽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刻意营造出来的、带着点学者般故弄玄虚的冷静(虽然腿肚子还在打哆嗦)。
他抬手指向那只破碗,用一种不大不小却穿透喧嚣的声音,清晰地说道:“碗口虽陋,能盛天地!庄家大哥!我用此碗代表一两银子,买小!”
周围瞬间爆发一阵更大的哄笑!
“一两银子?用破碗代表?哈哈哈!”
“这疯子以为自己在演大戏吗?”
“荷官!这算不算数啊?哈哈哈哈哈!”
荷官干瘦的脸上也难得露出一丝错愕和鄙夷,这种耍宝的他见多了。他正欲挥手让人将这疯子拖开……
“等等!”林枫猛地提高音量,眼神锐利地(自认为)扫过荷官和众人(其实内心慌得一批),语速又快又稳,开始降维打击:
“诸位笑什么?骰子落地为定,点数概率自有其规!”
“且看庄家手法精妙,骰子晃动看似无序,然则重落之势、台面纹理、骰子自身重心,皆会影响点数组合偏向!”
“以小博大,非是盲目!我观此局之‘势’,其聚凝不散,向心内敛,当属阴柔之‘小’!此乃天道!”
为了装得像点,他还半眯起眼睛,手指掐了个自创的、西不像的“莲花印”指着骰盅,嘴里念念有词:“坤位沉降,坎水聚敛……嗯!开了!”
他这一番夹杂着现代概率学“势能论”的胡说八道(自己都脸红),外加神神叨叨的动作,配合那副“老子懂点啥你们不懂”的欠揍表情,首接把在场的赌徒包括荷官全给整懵了!
空气再次凝固了。这次不是因为下注的紧张,而是懵逼!这家伙……是在做法?还是在讲天书?虽然完全听不懂这疯子“向心内敛”“坤位沉降”是啥意思,但莫名感觉……好像有那么点玄乎?
连见识过不少疯子的荷官也罕见地犹豫了半秒。就这半秒!
林枫趁着众人被自己“知识风暴”吹傻的当口,猛地对着荷官吼道:“开呀!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开盅!”
他这突如其来的“法咒”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迫感,把还在懵逼中的荷官吓得手一哆嗦,下意识地就“哗啦”一下揭开了骰盅!
三颗骰子静静地躺在那里。
一个一点,一个两点,一个三点。
六点!小!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下巴掉到了胸口。赢了?真赢了?这疯子的破碗下注……居然蒙对了?!他真会做法?!赌徒们看向那个豁口破碗的眼神,瞬间从鄙夷变成了惊疑不定和一丝狂热!
老五伸出一半要抓林枫的手,也僵在了半空,眼睛瞪得溜圆,像活见了鬼!他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手,再看了看林枫——这小子刚才拍碗时离赌桌八丈远,根本不可能做手脚!难道……真有点邪门?
林枫本人,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心脏差点从嗓子眼蹦出来!
“卧槽!真蒙对了!!!贝叶斯显灵了!哦不,是老子瞎猫撞上死耗子了!佛祖保佑玉皇大帝开眼牛顿大神给力啊!!!”内心弹幕瞬间炸裂成烟花,要不是强行压制,他恨不得当场蹦起来给自己点一万个赞。
表面上,他却强行压下劫后余生的狂喜,脸上露出一种“老子就知道会这样”的高深莫测表情,甚至还带着一丝“唉,太简单了,没挑战”的淡淡遗憾。他矜持地(手还有点抖)拿起那个破碗,对着目瞪口呆的荷官晃了晃。
“庄家大哥,劳驾,连本带利,破碗升个级?”他指了指那堆刚赢来、此刻显得格外耀眼的银钱铜板混合物,又点了点自己那个破碗,意思用碗盛钱。
荷官的脸皮狠狠抽动了一下,看着那堆确实可以买好几个新碗的零碎钱(大概接近二两银子了),再看看林枫那副“老子赢了,快给钱”的理所当然表情(虽然还是想打死他),以及周围赌徒们越来越不对劲的、带着点狂热探究的目光……他咬了咬牙,忍着一肚子邪火,从那一堆赢来的钱里扒拉出一两银子和一些铜板(刚够赔“小”的注码),粗暴地抓起,厌恶地、像丢垃圾一样砸进林枫伸过来的破碗里!
叮铃哐当!
豁口破碗差点被砸得掉地上。
林枫可不管什么姿态,手忙脚乱地把宝贝碗捧紧,看着里面白花花的银子和黄澄澄的铜板,幸福感如同洪水决堤!
第一桶金!虽然是靠瞎蒙加嘴炮!
知识改变命运第一步:成功用概率学知识……的幌子+玄学装逼,诈到了一两多银子!
老五的脸色变幻莫测,惊疑、错愕、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震撼。这废物……运气好?还是真有门道?那张横哥之前揍他时,可没见他显露这一手啊!
“走走走!去下一桌!”林枫揣好破碗(里面钱烫手),脸上又恢复了那股子谄媚讨好的样子,对着老五点头哈腰,“老五哥,这只是个开胃小菜!大买卖在后面呢!”
看着林枫那小心翼翼捧着破碗、眼里却闪烁着光的样子,老五莫名觉得背后有点发凉。这废物,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你想干什么?”老五狐疑地问道。
林枫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原主为数不多的优点),带着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沙雕劲儿(其实是劫后余生+肾上腺素残余):“带你去体验点新鲜的!开开眼界!”说着,他目光炯炯地扫视全场,最终锁定了角落一张相对冷清、只有寥寥几人围着的赌桌。
那张桌子很不一样。没有骰子牌九。桌面铺着青布,摆着精致的黑漆小木盒。荷官穿着明显更体面,面色沉静。
老五顺着他的目光一看,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声音都变了调,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悚:
“草!你他妈疯了?那是‘暗宝局’!玩命的!宋老大都不敢轻易下场!你……”
“没错!”林枫深吸一口气,眼神亮得吓人(其实还是紧张得要死,但钱壮怂人胆),强行维持着一种“老子要搞大的”的范儿:
“今天,不赌骰子,不玩牌九……”
他一字一句,吐出一个让老五头皮瞬间炸开的词:
“我赌‘概率’!玩‘庄闲’!”
他根本不懂什么是暗宝局的“宝”!但“庄闲”这名字一听就高大上,概率应该就是一半一半吧?名字熟啊!21点也叫庄闲!玩的就是心跳!(林枫:别问,问就是莽!问就是靠数学之光瞎蒙!)
在老五“你TM是在找死!”的咆哮声中,林枫己经挤出人群,像一只扑火的沙雕,雄赳赳气昂昂(实则双腿发软),捧着价值一两多银子的破碗,在所有人惊悚、错愕、看疯子般的目光洗礼下,朝着那张象征着巨大未知风险与……也许有收益的“暗宝局”赌桌走去。
他的“致富经”第二步:用“概率”赌“庄闲”?但愿贝叶斯定理还能再显灵一次……或者让他跑得快一点?佛祖保佑,脚底板千万要抹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