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梆子的敲击,常乐驾着快马前往玉虚观。
在玉虚观前的一个集市上,常乐将马拴起,步行前往玉虚观。
光被云层揉碎,零零落落洒在道观斑驳的瓦片上。他贴着墙根潜行,短刀咬在口中,青铜剑裹了黑布缚在背上。观内出奇安静,连虫鸣都没有,只有穿堂风掠过古柏的沙沙声。
偏殿窗棂透出微光。常乐猫腰靠近,指尖蘸了唾液点破窗纸——殿内空无一人,却点着七盏油灯,摆成北斗形状。灯芯泛着诡异的青绿色,照得墙上剑影幢幢。
"不对......"青儿在他耳畔轻语,"这是引魂灯。"
常乐刚要细看,远处突然传来脚步声。他闪身躲进廊柱阴影,只见两个小道童提着灯笼走来,惨白的脸上毫无血色。
"师尊要的《玄阴录》送来了么?"矮个道童问。
"嘘..."高个的左右张望,"在丹房暗格里,今晚子时三刻......"
话音未落,观外突然传来三长两短的鹧鸪叫。两个道童脸色大变,提着灯笼匆匆往山门跑去。常乐趁机溜进偏殿,七盏油灯的火苗同时向他倾斜,像是活物般嗅探。
青儿从剑中化形,小手一挥,灯焰顿时矮了五分:"主人快看!"
灯阵中央摆着个黑漆木匣,匣面刻着与青城剑冢如出一辙的纹路。常乐用短刀挑开匣盖,里面竟是半截焦黑的指骨,骨节上套着个青铜戒指——戒面松纹宛然,正是青城派长老信物!
"玉衡子的......"青儿声音发颤,"他真死了?"
常乐刚要触碰,指骨突然"咔"地裂开,一缕黑烟腾起,在空中凝成个模糊的人脸。他急退三步,短刀横在胸前,那人脸却发出沙哑的笑声:
"远山的崽子也来了......"
黑烟猛地扑向常乐面门!千钧一发之际,青铜剑自行出鞘,剑身云纹大亮,将黑烟一劈为二。烟中传来凄厉惨叫,消散前竟吐出一句:
"谢家小儿中计了......"
殿外脚步声再起。常乐一个箭步窜上房梁,刚隐入阴影,殿门就被推开。进来的是个披头散发的老道,手中拂尘只剩半截——正是那日轿中的疤面人!
"废物!"老道一脚踢翻灯阵,"连个匣子都看不住!"
两个道童跪在地上发抖。老道从袖中甩出三枚黑钉,钉入他们天灵盖。道童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化作两滩黑水,衣服里各爬出只巴掌大的黑蝎子。
"去告诉主子,"老道对蝎子说,"饵己撒下。"
蝎子摆摆尾针,钻入地缝消失不见。老道又检查了一遍指骨残骸,突然冷笑:"玉衡子啊玉衡子,你养的好徒弟......"
常乐屏住呼吸。房梁年久失修,在他重量下发出细微的"吱呀"声。老道猛地抬头,三角眼中凶光毕露:"谁?"
危急关头,观外突然钟声大作。老道脸色骤变,拂尘一甩冲出殿外。常乐趁机滑下房梁,从后窗翻出,却见中院火光冲天——有人放火烧了藏经阁!
混乱中,他瞥见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洗得发白的青衫,腰间无鞘铁剑...是周翔!
回到客栈时,东方己泛鱼肚白。余意西仰八叉躺在榻上,镶玉宝剑抱在怀里,嘴里嘟囔着:"这招...这招叫...拨云...呼......"
常乐轻轻合上门,坐在窗边擦剑。青铜剑上的云纹比往日更加清晰,那些曾被黑气侵蚀的地方,如今泛着淡淡的松纹青光。指尖抚过剑脊时,他忽然想起谢无殇握剑的样子——修长的手指,腕间层叠的疤痕,还有练剑时微蹙的眉头。
窗外,凉州城的轮廓渐渐清晰。驼铃声从远处传来,混着早市小贩的吆喝。常乐摸出周翔给的竹简,在晨光中细看。竹简末尾记载着段秘辛:
"青城派历代掌门皆受'上宗'节制。玉虚观实为监察之所......"
"上宗"二字被反复涂抹,却仍能辨认。常乐忽然想起玉衡子临死前的话——"青城不灭"。难道真如周翔所说,青城派不过是某个势力的爪牙?
青儿飘到窗棂上,小手托腮:"主人,那老道说的'主子'......"
常乐摇头。他取出短刀,在桌上划出几条线:
青城山——玉虚观——都督府
噬魂剑——剑傀——指骨传讯
玉衡子——疤面老道——未露面的"主子"
线索如蛛网,却始终缺了最核心的那根丝。常乐又想起黑烟说的"谢家小儿中计了",心头突然一紧——谢无殇知道这些吗?
"早啊常兄..."余意揉着眼睛坐起来,"你一夜没睡?"
晨光透过窗纸,在常乐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收起短刀,忽然问:"余意,令弟可曾提过朝中谁与江湖门派往来密切?"
余意挠着鸡窝头:"阿霁说...说兵部有位侍郎,常年收购西域奇铁..."他忽然瞪大眼睛,"对了!去年青城派扩建剑炉,就是兵部批的条子!"
常乐与青儿对视一眼。青城派能明目张胆炼制剑傀,背后果然有朝廷势力支持。而谢无殇身为谢家子弟,若贸然追查,岂非......
"常兄?"余意凑过来,"你脸色好难看。"
常乐收起思绪,拍了拍他肩膀:"今日教你新招式。"
余意欢呼着去抓剑,却见常乐抽出了那柄裹着黑布的青铜剑。
"啊?不是要避..."
"非常时期。"常乐缓缓解开封布,云纹在阳光下如水流动,"今日教你这招,叫'松涛万壑'。"
这是谢无殇的剑法。常乐起手时,忽然明白为何谢家剑招总带着几分克制——庙堂与江湖,本就是不同的战场。那个白衣胜雪的世家公子,或许从一开始就比谁都清楚,真正的敌人藏在哪儿。
余意学得格外认真,连早饭都顾不上吃。青儿飘在院墙上望风,时不时纠正他的姿势。常乐一遍遍示范,心中却思绪万千:玉衡子虽死,噬魂剑的碎片却流入了都督府;疤面老道口中的"主子",是否就是周翔所说的"上宗"?而谢无殇此刻又身在何处?是否也卷入了这场漩涡?
午后的阳光将庭院晒得暖洋洋的。余意累瘫在石凳上,镶玉宝剑横在膝头。常乐收剑入鞘,忽然听见远处传来熟悉的鹧鸪叫——三长两短,与昨夜玉虚观外的一模一样!
"青儿!"
红衣少女立刻会意,飘向声源处。余意茫然抬头:"怎么了?"
常乐按着他肩膀:"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保护好这块玉。"他从怀中取出余初霁给的玉佩塞进余意手中,"若我三日内未归,立刻带着青儿回金陵。"
"常兄!"
不待余意多说,常乐己翻身上了屋顶。远处巷口,周翔的青衫一闪而过,像是刻意引他前往某个方向。青铜剑在背上微微发烫,仿佛感应到了即将到来的风暴。
常乐深吸一口气,跃入错综复杂的巷弄。风卷着沙砾拍在脸上,他忽然想起离开金陵那日,谢无殇信中所写——"剑合青云,殊途同归"。
或许从一开始,他们走的就不是两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