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张宇己带着李三和五个壮汉站在盐坑边。经过三日的暴晒,三个大盐坑表面结满了白霜似的盐晶,最深处足有半指厚。李三正用竹耙翻搅着盐粒,见张宇过来,抹了把脸上的汗:“老大,今儿能收两瓮!比昨日多一倍!”
“别急。”张宇蹲下身,捏起一撮盐粒放在舌尖,“太潮了,再晒半日。”他抬头望向海湾东侧的礁石群——那里是天然的屏障,能挡住大部分海风,“王猛带十人去砍荆棘,把盐场围起来。李三,你去林子里找些桦树皮,编成袋子装盐。”
“得嘞!”
众人正忙,远处突然传来马嘶。张宇猛地抬头,只见五匹黑马从东边官道上冲来,马上人身披皮甲,腰间悬着雁翎刀——是闯贼的打扮!
“敌袭!”王猛的吼声震得盐粒簌簌落。他抄起手边的长柄斧,带着人冲向马队。张宇却一把拽住他:“别莽撞!看旗号——是‘闯’字旗,但只有五个人,像是斥候。”
马队渐近,为首的骑士勒住缰绳,刀尖指向众人:“什么人?在此聚众谋反?”
张宇上前一步,将玉玺藏在身后,朗声道:“我等是从京城逃难的百姓,流落至此,靠晒盐换粮度日,哪敢谋反?”
骑士眯眼打量,目光扫过盐场和草棚:“京城来的?可有凭证?”
“凭证?”李三从怀里掏出半块碎瓷片,“我们在海边捡的宋瓷,算不算?”
骑士嗤笑:“拿瓷片蒙人?”他翻身下马,抽出刀鞘敲了敲张宇的肩,“我问你,崇祯皇帝死了没?”
张宇心头一震——这骑士知道的比寻常流寇多。他想起玉玺在怀,硬着头皮道:“天子殉国,我等悲痛欲绝,这才逃到海外求生。”
骑士的刀尖突然抵住张宇咽喉:“放屁!李自成将军己占北京,百姓箪食壶浆相迎!你们若真是百姓,怎会躲在这荒滩?定是漏网的官兵或……”他压低声音,“或是朱明余孽!”
气氛骤然紧张。王猛的手按在斧柄上,指节发白。李三悄悄将半块盐晶塞进怀里——这是他们唯一的“武器”。
“且慢!”张宇深吸一口气,从腰间解下玉玺,“这位兄弟,你且看这是什么。”
骑士的目光落在玉玺上,瞳孔骤缩。他伸手要摸,又猛地缩回:“这……这是传国玉玺?”
“正是。”张宇将玉玺举到他面前,“当年先皇亲赐我祖父,今我带着它逃难至此。若兄弟不信,可派人去京城打听——张阁老的嫡孙张宇,带着玉玺流落辽东。”
骑士的刀“当啷”落地。他盯着玉玺看了半晌,突然翻身下马,抱拳道:“末将是闯王麾下旗官周奎,奉命巡查沿海。既然是张公子,多有得罪。”
张宇松了口气,伸手扶他起来:“周将军不必多礼。不知将军到此,有何见教?”
周奎面露难色:“实不相瞒,闯王虽占北京,可北边有鞑子虎视眈眈,南边有明军残部顽抗。末将此次来,是探听沿海有无明军粮船——若能劫了,也能解了京城缺粮之急。”
“原来如此。”张宇点头,“我等不过百余人,靠晒盐换粮,哪有什么粮船?将军若不嫌弃,可到草棚歇脚,喝口热水。”
周奎犹豫片刻,点头道:“也好。我带三人随你,其余人去海边寻船。”
一行人往草棚走去。张宇回头对王猛使了个眼色,王猛会意,悄悄带着剩下的人分散到礁石后——以防有诈。
草棚里,紫霄道长正用瓦罐熬着药,见众人进来,起身道:“将军请坐。”他倒了碗热水递给周奎,“这药是治风寒的,将军若受了凉,喝了暖身。”
周奎接过碗,喝了一口:“道长医术真好。”他扫了眼草棚里的伤员,“这些都是从京城逃来的?”
“正是。”张宇道,“其中有几个是御医,道长正跟他们学配药。”
周奎的目光落在药罐上:“这药香……像是用了麝香?”
“将军好眼力。”紫霄道长笑,“这是用鹿茸、人参配的,最补元气。”
闲聊间,李三己用桦树皮编了几个袋子,装了满满两袋盐,递给周奎:“将军,这是今日新晒的,您拿回去尝尝。”
周奎接过袋子,掂了掂:“好重的盐!张公子果然实诚。”他转头对张宇道,“张公子既有玉玺,又懂医术,何不随我去见闯王?以公子的才学,定能得个好前程。”
张宇心中一凛。他知道,这是闯贼在试探。他笑了笑:“将军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等只想在此安稳度日,不愿再卷入纷争。”
周奎叹了口气:“也罢。我这就派人去寻船,若寻到了,便送你们去安全的地方。”他起身告辞,临走前拍了拍张宇的肩,“张公子,后会有期。”
等马队走远,王猛猛地一拳砸在礁石上:“好险!差点被他们扣了!”
“他们要的不是我们。”张宇望着周奎离去的方向,“是玉玺。”
紫霄道长点头:“闯王若得了玉玺,便是得了天命。到时候,别说辽东,天下都可能再起战火。”
“那怎么办?”李三急了,“难道要把玉玺藏起来?”
张宇摸着玉玺,目光坚定:“藏不住的。玉玺是‘天命’的象征,藏得了一时,藏不了一世。”他转身看向众人,“但我们能藏住人心——只要咱们把日子过好,把盐场办好,把房子盖结实,就算闯贼来了,也得掂量掂量!”
“对!”王猛捶了捶胸脯,“咱们有盐,有粮,有房子,还怕他个球!”
“老大说得对!”李三举起手里的盐袋,“等咱们的盐卖到山那边,换回粮食和铁器,再练些兵——到时候,别说闯贼,就是鞑子来了,也能拼他一场!”
众人哄笑着散开。张宇望着远处的海面,心中却有些沉重。周奎的出现,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闯贼、鞑子、残明势力,这三股暗流终将在辽东交汇。而他手中的玉玺,既是希望的火种,也可能成为引火烧身的祸根。
“张大哥。”李三凑过来,“俺刚才听周奎说,鞑子在山海关外囤了不少粮草。要不……咱们派人去探探?”
张宇摇了摇头:“现在不行。咱们根基未稳,探听消息是其次,保住现有的才是关键。”他指了指正在晒盐的场地,“把盐场守好,把房子盖完,把伤员养好——这才是咱们的第一步。”
夜幕降临时,海湾里又升起了篝火。张宇坐在礁石上,看着众人忙碌的身影,嘴角终于露出笑意。他摸了摸腰间的玉玺,冰冷的玉石贴着肌肤,像在提醒他:无论前路多艰,只要人心齐,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睡吧。”他轻声说,“明天,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