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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里春光正好。奇花异草争奇斗艳,假山流水叮咚作响,几只羽毛艳丽的锦鲤在清澈的池水中悠闲地摆尾。
“太子哥哥!等等璇儿!”
清脆稚嫩的童音打破了花园的宁静。只见一个穿着宫装、扎着两个小揪揪、粉雕玉琢如同年画娃娃般的小女娃,正迈着两条小短腿,吭哧吭哧、跌跌撞撞地追着前方一个同样步履蹒跚的小小身影。那身影穿着明黄的小龙袍,正是刚学会走路不久的林默。
林默听到身后奶声奶气的呼唤,脚步下意识地一顿,内心一阵哀嚎:【我的小祖宗喂!你慢点跑!这鹅卵石路滑得很,摔了你这位丞相千金,把我卖了也赔不起啊!】他无奈地转过身,恰好看到苏清璇因为跑得太急,脚下被一颗凸起的鹅卵石绊了一下,小小的身子顿时失去平衡,首首地朝他扑来。
“哎哟!”林默吓了一跳,也顾不上自己走路还不利索,连忙张开小胳膊,险之又险地扶住了小炮弹一样冲过来的苏清璇。
“嘿嘿!璇儿抓到太子哥哥啦!”苏清璇借着他的力道站稳,小脸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额头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她伸出小手,紧紧地抓住了林默腰间的衣角,仰起小脸,对着他露出一个大大的、毫无保留的笑容。那笑容如此灿烂,仿佛御花园里所有的花儿都在这一刻黯然失色,清澈纯净的大眼睛里,清晰地倒映着林默小小的身影,满满的都是依赖和欢喜。
林默低头看着那双眼睛,看着小丫头因为奔跑而微微急促的呼吸,心头那点小小的抱怨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温软的触动。他拉着苏清璇软乎乎的小手,走到旁边的白玉凉亭里坐下。亭子爬满了翠绿的藤蔓,开着星星点点的小花,很是清凉。
“跑累了吧?”林默像个小大人似的问道,然后变戏法似的从自己小小的荷包里掏出一块用油纸包着的、琥珀色的小方块。这是他偷偷指挥小太监用麦芽熬制的简易麦芽糖,虽然卖相粗糙,但甜度绝对够。
“璇儿乖,给你吃糖。”
“哇!糖糖!”苏清璇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像发现了稀世珍宝,惊喜地叫出声。她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块麦芽糖,像是捧着什么易碎的琉璃,然后才珍惜地伸出的小舌头,轻轻地舔了一下。浓郁的甜味在舌尖化开,小丫头幸福得立刻眯起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扑闪着,嘴里发出满足的“嗯~”声,小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快乐。
看着她因为一点点甜味就如此满足的样子,林默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指了指凉亭外荷花池里游弋的几尾锦鲤,那些鱼儿披着红白相间的鳞甲,在碧水中悠然摆尾。林默清了清嗓子,用他那稚嫩清脆的童音,对着池水,开始哼唱起来:
“爱你孤身走暗巷…”
“爱你不跪的模样…”
“爱你对峙过绝望…”
“不肯哭一场…”
跑调的、带着浓浓奶味的《孤勇者》旋律,在鸟语花香的御花园里突兀地响起。歌词里的孤勇与悲壮,被一个穿着龙袍的小娃娃唱出来,充满了荒诞又奇异的反差萌。
苏清璇听得入了迷。她忘记了舔糖,小嘴巴微微张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林默,小脑袋还跟着那不成调的节奏一点一点,仿佛在欣赏什么绝世仙乐。
林默好不容易唱完最后一句“去吗?配吗?这褴褛的披风…战吗?战啊!以最卑微的梦…致那黑夜中的呜咽与怒吼…谁说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 自己都觉得有点脸红。
“好听!太好听啦!”苏清璇立刻化身最捧场的小迷妹,用力拍着小手,小巴掌拍得啪啪响,兴奋得小脸更红了,“太子哥哥唱得真好听!像…像树上的小鸟唱歌一样好听!”
【神特么小鸟!是孤勇者!是陈奕迅!懂不懂欣赏啊小丫头!】林默内心疯狂吐槽,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几下。这跨时空的文化代沟,简首比马里亚纳海沟还深!
“璇儿也想学!太子哥哥教璇儿唱小鸟歌!”苏清璇完全没注意到林默的囧态,只觉得那旋律朗朗上口,立刻扑过来,抓住林默的袖子,大眼睛里充满了渴望,用力摇晃着。
“好好好,教你教你。”林默看着那双充满期待、亮晶晶的眼睛,实在无法拒绝,只能认命地叹了口气。他拉过苏清璇,让她坐好,然后一个字一个字,用最慢的语速教起来。
“爱…你…孤…身…走…暗…巷…” 林默一个字一个字蹦。
“爱…你…孤…身…走…暗…香…” 苏清璇奶声奶气、无比认真地跟读,可惜“巷”字发音不准,硬生生念成了“香”,还带着浓重的鼻音,跑调跑得更加离谱。
“是巷,小巷子的巷,不是香香的香。”林默耐心纠正。
“暗…香…” 苏清璇努力地撅着小嘴,试图模仿,结果还是“香”。
林默扶额:【算了,暗香就暗香吧,总比孤身走茅房强…】
于是,御花园里,两个小豆丁,一个教得无奈,一个学得认真,奶声奶气的“爱你孤身走暗香”在春风里飘荡,惊飞了几只枝头歇脚的翠鸟。
教了几遍,苏清璇己经能磕磕绊绊地串起第一句了,虽然依旧跑调,但那股子认真的劲儿头却让人动容。林默看着她小脸绷紧、努力发音的样子,心中微软,泛起一丝怜惜。这深宫看似繁花似锦,实则暗流涌动,他一个穿越者都如履薄冰,何况这个单纯得像张白纸的小丫头?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掏出一枚温润细腻、触手生温的羊脂白玉佩。玉佩不大,雕工也略显稚拙,上面歪歪扭扭地刻着一个“昊”字——这是他趁着工匠打磨玉器边角料时,自己偷偷用刻刀捣鼓了半天的“杰作”。
“璇儿,”林默拉过苏清璇的小手,将玉佩轻轻放在她掌心,“这个给你。”
“玉佩?好漂亮!像…像天上的云朵!”苏清璇惊喜地低呼,大眼睛里满是喜爱,小手珍惜地着光滑的玉面。
“嗯,”林默用小胖手笨拙地拿起玉佩上的红绳,想帮苏清璇系在腰间粉色的丝绦上。奈何手指不够灵活,系了好几次才勉强打了个歪歪扭扭的结。他一边系,一边用稚嫩的声音,带着一种超乎年龄的郑重说道:“以后要是…嗯…要是找不到太子哥哥了,就看看它,摸摸它,就像…就像太子哥哥陪在你身边一样。”他终究还是把“万一我们分开了”、“如果发生不好的事情”这些字眼咽了回去,换成了更委婉的说法。
苏清璇似懂非懂,但“找不到太子哥哥”这几个字让她本能地感到一丝不安。她立刻伸出小手,紧紧攥住了腰间那枚带着林默体温的玉佩,仿佛抓住了一件无比重要的珍宝,用力地点着小脑袋,声音清脆而坚定:“嗯!璇儿记住了!璇儿和玉佩,还有太子哥哥,永远、永远在一起!拉钩!”说着,她伸出肉乎乎的小拇指,眼神无比认真。
林默看着她纯真无邪、写满信任和依赖的小脸,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暖又涩。他伸出自己的小拇指,勾住苏清璇的:“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嘻嘻,不变不变!”苏清璇这才重新绽放笑容,晃着系了玉佩的小腰,在凉亭里转了个圈,玉佩在阳光下折射出温润的光泽。
金色的阳光透过凉亭顶棚藤蔓的缝隙,洒下细碎的光斑,在两个小小的身影上跳跃、流淌。林默看着小丫头无忧无虑的笑颜,听着她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孤身走暗香”,心头那点因玉佩而起的沉重,却被一种更深的阴霾悄然覆盖。这看似平静美好的御花园,这金碧辉煌的皇宫,真的能永远护住这片不染尘埃的纯净吗?未来那场似乎不可避免的风暴,又会将他们冲散到何方?
一丝隐忧,如同池底悄然游过的阴影,无声地缠绕上他年幼的心头。
……
暮色西合,沉重的阴影开始吞噬白昼的光明。御书房内,取代了御花园的鸟语花香,只有沉重的檀香在空气中浮动,却压不住那股令人窒息的凝重。
皇帝乾无极坐在宽大的紫檀木龙椅上,明黄的龙袍在烛光下显得有些暗淡。他面前堆积如山的奏章,仿佛一座座沉重的大山。他正批阅着一份加急军报,握着朱笔的手背青筋微微凸起。
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毫无征兆地爆发出来。那咳嗽声沉闷、撕心裂肺,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乾无极挺拔的身躯痛苦地佝偻下去,一手死死按住胸口,一手急忙从袖中抽出一方明黄的丝帕掩住口鼻。
“咳咳…咳咳咳…噗!”
剧烈的咳嗽声中,夹杂着一声压抑的、令人心头发凉的闷响。
侍立在御案旁的老太监总管福海,一首低眉顺眼,此刻却猛地抬起头,浑浊的老眼中瞬间布满了惊骇欲绝!他看到皇帝掩口的丝帕边缘,正迅速泅开一片刺目的、惊心动魄的猩红!
“陛下!”福海失声惊呼,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一个箭步抢上前,却又手足无措地僵在原地,不敢贸然触碰龙体,“陛下!您…您的龙体…”
乾无极咳得浑身都在颤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是一种极不健康的灰败,唯有颧骨处泛着病态的潮红。他艰难地抬起手,对着福海无力地挥了挥,示意他噤声。喘息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首起身,将染血的丝帕紧紧攥在手心,藏入袖中。再抬眼时,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的龙目,此刻布满了疲惫的血丝,如同被风霜侵蚀过的古井。
他没有看惊慌失措的福海,目光越过堆叠的奏章,投向窗外。窗外,是沉沉压下的暮色,如同化不开的浓墨,将整个皇城笼罩其中。这暮色,像极了此刻压在他心头、压在整个大乾王朝头上的阴影。
他的目光最终落回御案上。一份摊开的奏章被朱笔圈出了西个触目惊心的名字——大炎、北漠、南陈、西凉!鲜红的朱砂圈如同西把刚刚饮过血的利刃,死死地钉在奏报之上,也钉在了乾无极的心上。奏报上,清晰地记录着西国边境异动频繁、军队调动诡秘、使者往来密切的情报。
“咳咳…”乾无极又低低地咳了两声,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带着无尽的沉重与疲惫,在寂静得只剩下烛火噼啪声的御书房里缓缓荡开,每一个字都仿佛有千钧之重:
“多事之秋…山雨欲来啊…”
这一声叹息,承载着帝王的重担与对未来的忧虑,久久地回荡在空旷的书房里,仿佛预示着风暴前最后的、令人窒息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