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顾家老宅回来后没几天,苏晚就接到了“新锐东方”设计大赛组委会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公式化而冰冷:“苏晚小姐,恭喜您的作品‘青雨’系列入围决赛。但很抱歉地通知您,我们收到实名举报,称您礼服领口的核心设计元素——那枚苏绣雨滴,涉嫌抄袭另一位独立设计师林薇女士三年前发布在个人社交平台上的未量产手稿。大赛组委会需要您提供原创证明,并在三天内做出回应。否则,您的入围资格将被取消。”
抄袭?!
苏晚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狠狠击中。她握着电话,指尖冰凉,浑身都在微微发抖。剽窃!这对一个设计师来说,是足以毁灭职业生涯的污名!尤其是她引以为傲、倾注了全部心血的“青雨”核心!
“不可能!那枚雨滴是我自己设计的!灵感来源于……”她急切地想解释。
“苏小姐,请提供有效证据。三天时间。”对方冷漠地打断了她的辩解,挂断了电话。
电话忙音像尖锐的刀子,刺穿了苏晚的耳膜。她颓然跌坐在椅子上,脸色惨白,大脑一片空白。工作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窗外不知疲倦的雨声,此刻听起来像是无情的嘲笑。
林薇?她快速搜索这个名字,果然看到了对方社交平台上几张陈旧的手稿照片。其中一张,画的是一枚水滴形的装饰物,旁边潦草地写着“雨之灵”的标注。线条和构图,与她精心设计的苏绣雨滴,竟有七八分形似!
怎么会这样?苏晚死死盯着那张手稿,心沉到了谷底。她从未关注过这个设计师!她的灵感明明来自于工作室窗外那株雨打芭蕉!是无数个日夜对着雨滴的观察和感悟!这绝对是巧合!是恶意举报!
愤怒、委屈、巨大的恐慌瞬间淹没了她。三天!她去哪里找确凿的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设计灵感这种东西,虚无缥缈,如何自证?难道她辛苦建立起来的一切,就要被这莫须有的污名毁掉?
工作室的电话开始不断响起,有相熟的媒体朋友试探询问,有客户委婉地表示担忧,甚至还有匿名的谩骂信息。苏晚手忙脚乱地应付着,解释着,声音渐渐带上了哭腔。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
天色渐渐暗下来,雨势渐大。苏晚蜷缩在工作室的角落,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巨大的压力和委屈让她再也控制不住,肩膀无声地颤抖起来。窗棂被风吹得轻轻摇晃,发出“吱呀”的轻响,像是在应和着她的无助。
不知过了多久,工作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苏晚以为是记者或者好事者,不想理会。
敲门声停顿了一下,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坚定一些。接着,是钥匙插入锁孔转动的声音——她忘了,顾珩那里有她工作室的备用钥匙,是爷爷为了方便“互相照应”硬塞给他的。
门被推开。一道清瘦挺拔的身影站在门口,走廊的光线勾勒出他的轮廓。是顾珩。他显然是刚从实验室回来,身上还带着室外的寒气和淡淡的雨水气息。他看到蜷缩在角落、肩膀微微耸动的苏晚,脚步顿住了。
他沉默地走进来,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声。他没有立刻走近,只是站在门口,看着那个在昏暗灯光下显得格外脆弱的身影。空气里弥漫着无声的悲伤。
“苏晚。”他第一次没有称呼她“苏小姐”,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苏晚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中,看到了站在那里的顾珩。他脸上没有惊讶,没有责备,只有一种沉静的、仿佛洞悉一切的了然。
“你……你怎么来了?”苏晚慌忙擦去脸上的泪水,声音哽咽沙哑。
顾珩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走到工作台前,目光扫过电脑屏幕上还停留着的林薇那张所谓“证据”的手稿,又看了看旁边苏晚画满雨滴形态观察和设计草图的速写本。
他拿起速写本,修长的手指一页页翻过。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日期标注、不同角度雨滴的形态速写、针法推演、配色实验……每一页都记录着灵感迸发和反复打磨的痕迹,时间远早于大赛开始,更远早于林薇手稿发布的日期!
顾珩翻看的动作很慢,很仔细。他的侧脸在台灯的光线下显得格外专注而冷峻。翻看完最后一页,他合上速写本,看向苏晚,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
“这就是你的证据。”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足够充分。”
苏晚愣愣地看着他,看着他手中那本承载了她无数心血和时间的速写本。是啊,这就是证据!最原始、最有力的证据!她刚才被巨大的恐慌淹没,竟然忘了它!
“可是……组委会会认吗?林薇那边……”苏晚依旧担忧。
“交给我。”顾珩言简意赅,将速写本小心地放在桌上。他拿出手机,迅速拨通了一个号码,走到窗边。
“李秘书,是我。立刻帮我联系‘新锐东方’大赛组委会主席王明远先生,还有知识产权领域最权威的张维钧律师……对,现在。另外,查一下一个叫林薇的独立设计师,近期的资金往来和通讯记录,特别是和‘锦瑟’设计工作室的关联……嗯,要快。”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运筹帷幄的沉稳和冷厉,与平日那个沉默寡言、甚至有些木讷的科研学者判若两人。每一个指令都清晰、精准、首指要害。
苏晚坐在角落,呆呆地看着他站在窗边打电话的背影。窗外的雨声似乎被隔绝了,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低沉而有力的声音。一股强大的、安心的力量,如同暖流,缓缓注入她冰冷绝望的心田。
他来了。在她最孤立无援、摇摇欲坠的时刻,像一座沉默的山岳,挡在了她的身前。没有多余的安慰,只有最首接、最有效的行动。
顾珩打完电话,收起手机,转过身。看到苏晚依旧苍白的脸和红肿的眼睛,他沉默了一下,走到她面前,蹲下身,视线与她平齐。
他的目光深邃而温和,没有了刚才的冷厉。
“别怕。”他说,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有我在。”
简单的三个字,却像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苏晚那颗在惊涛骇浪中飘摇的心。所有的委屈、恐惧、无助,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泪水再次汹涌而出,但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哭泣。她看着近在咫尺的顾珩,看着他眼中那份沉甸甸的、无声的守护,第一次在这个被婚约绑来的男人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可以全身心依赖的温暖。
窗外的雨,还在下。但工作室里,仿佛亮起了一盏永不熄灭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