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浑浊的空气涌入肺叶，带着地下车库特有的尘埃、机油和淡淡的橡胶气味。与身后精神病院那混合着消毒水、铁锈和绝望的冰冷潮湿相比，这气味竟带着一丝粗粝的“自由”感。
六道身影如同融化的墨迹，迅速隐入车库巨大的水泥柱和停泊车辆的阴影中。沉重的合金门倒塌的巨响还在空气中回荡，混合着远处隐约传来的、被厚重墙体过滤后的追兵呼喊和警报嘶鸣。
“不能停！”林默的声音压得极低，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空旷的停车场，“出口！找车或者出口！他们封锁地面入口是时间问题！”
“气味…混杂…车辆尾气…清洁剂…还有…恐惧和汗水…”苏芮鼻翼翕动，指向一个方向，“那边…新鲜空气流动…出口可能性大。”
“车！”陈山低吼一声，指向不远处一辆黑色的厢式货车，司机正背对着我们，在车尾搬卸货物，“钥匙在！”
沈炼的身影己经无声无息地滑了过去，如同附骨之疽贴近了毫无察觉的司机。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有一声闷哼和身体软倒的轻微声响。他迅速拉开驾驶座车门，探身进去，几秒后，引擎低沉地轰鸣起来。
“上车！”沈炼的声音短促冰冷。
我们如同扑食的猎豹冲向货车。陈山粗暴地将昏迷的司机塞进货厢角落，用帆布盖上。车厢内弥漫着纸箱和胶带的味道。车门关闭，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只留下引擎的震动和每个人粗重压抑的呼吸。
货车在沈炼冷静到可怕的操控下，平稳地驶出地下车库，汇入城市傍晚的车流。霓虹初上，车窗外是流光溢彩的陌生世界，与刚才的生死搏杀形成荒诞的对比。每个人都沉默着，警惕地观察着窗外，肾上腺素带来的亢奋逐渐退去，留下的是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更深的隐忧。
“他们不会停的。”凯文打破了沉默，脸色在车厢昏暗的光线下依旧苍白，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击，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松山病院…背后势力…我们六个，尤其是你，”他看向我，眼神复杂，“‘超雄综合症’的完美样本…还有白薇…他们会动用一切力量，官方、地下…我们无处可逃。”
陈山冷哼一声，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来多少，砸多少！”他身上的水渍还未干透，在车厢内蒸腾起淡淡的水汽。
林默眉头紧锁：“常规的逃亡路线都会被重点布控。旅店、车站、废弃工厂…所有他们认为‘我们这种人’会去的地方，都会被翻个底朝天。人脸识别…我们的照片恐怕己经发到所有执勤终端了。”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意思不言而喻——我的“超雄”特征和可能存在的通缉画像，是最大的目标。
苏芮靠在冰冷的车厢壁上，闭着眼，似乎在捕捉空气中无形的信息流：“焦虑…愤怒…指令在传达…封锁圈在形成…气味…像一张网。”
压抑的绝望感再次弥漫开来。逃出生天的短暂狂喜，被冰冷的现实迅速冻结。我们像一群闯入人类都市的困兽，无处藏身。
就在这时，我体内那头凶兽，却在冰冷的绝望中嗅到了另一种气息——不是恐惧，而是兴奋。一种玩弄规则、践踏预期的毁灭性兴奋。嘴角，不受控制地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灯下黑。”我的声音在密闭车厢内响起，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什么？”林默皱眉。
“大隐隐于市。”我看向凯文，眼神锐利如刀，“他们排查穷人区，排查犄角旮旯，排查所有‘该去’的地方。那我们就去‘不该去’的地方。”
凯文镜片后的眼睛猛地亮起，瞬间明白了我的意图：“富人的庇护所？利用…特权？”
“没错。”我靠向冰冷的车厢壁，感受着引擎的震动顺着脊椎传来，“凯文，现在，立刻。找一间最不起眼，最鱼龙混杂的黑网吧，不需要身份的那种。用你的‘天赋’，给我翻翻最近这座城市里，有哪家金贵的少爷，惹上了自己摆不平、又绝对不能让家里知道的大麻烦。尤其是…需要人‘帮忙’解决的那种麻烦。越棘手越好，越见不得光越好。”
沈炼从后视镜里瞥了我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了然和…一丝极淡的欣赏？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陈山有些茫然：“少爷？帮他们？然后呢？”
“然后？”我笑了，那笑容没有一丝温度，“让他们‘藏’起我们。用他们那镀金的牢笼，给我们当挡箭牌。我们帮他们‘解决’麻烦，他们提供庇护和…身份。这是交易，也是他们的买命钱。”
“富人区的安保、隐私、人脉…”林默迅速接上，思维高速运转，“他们不会轻易去查，就算查，层层关系网也会提前预警！而且，那些少爷小姐们惹的麻烦，往往涉及更阴暗的角落，官方力量反而不好首接介入…完美！”
“气味…会被香水、金钱…掩盖。”苏芮睁开眼，点了点头，表示可行。
“找到目标。”我的命令斩钉截铁，“凯文，这是你的战场。我们需要一个足够‘烫手’、足够‘愚蠢’，又足够有‘价值’的山芋。”
“明白！”凯文眼中燃起技术狂人特有的火焰，之前的萎靡一扫而空。他迅速从湿透的口袋里掏出那个防水袋包裹的、屏幕碎裂的备用终端，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开始疯狂敲击，仿佛那是他延伸的神经。“给我…一个信号点…沈炼，找地方停车，我需要接入公共网络节点…越混乱越好。”
沈炼没有废话，方向盘一打，货车拐入一条狭窄、霓虹灯招牌歪斜闪烁的后巷。空气里弥漫着廉价食物、垃圾和劣质香水的混合气味。一家名为“极速风暴”的网吧招牌，在巷子深处闪烁着廉价的光晕，门口几个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青年正叼着烟。
“十分钟。”沈炼将车停在一个堆满杂物的死角。
凯文如同离弦之箭冲下车，身影迅速没入网吧昏暗的光线中。我们留在车上，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猛兽，等待着猎物的信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后巷的喧嚣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七分三十七秒。凯文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巷口，步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他拉开车门钻进来，屏幕的微光照亮了他苍白的脸，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找到了！”他将屏幕转向我们。
屏幕上是一个年轻男人的照片，打扮时尚，背景是豪华游艇，笑容张扬跋扈，眼神里却藏着一丝被宠坏的愚蠢和戾气。旁边是几行滚动的文字和加密聊天记录截图。
“张子豪，‘环宇集团’张董的独子。标准的纨绔废物。”凯文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他惹的麻烦够大：地下赛车，撞死了人，对方有点小背景但不足为惧。麻烦的是，他为了‘封口’，指使保镖处理尸体时，被一个路过的‘清洁工’用手机拍下了关键片段。那‘清洁工’是个老油条，知道这东西值钱，首接勒索他五千万，否则就把视频捅给死者的靠山和媒体。”
“张子豪不敢告诉家里，他老子最恨他惹事，尤其是这种会动摇环宇股价的丑闻。他自己凑不出那么多钱，又不敢真让保镖去‘解决’那个清洁工（怕留下更多把柄），现在像热锅上的蚂蚁。他正在几个加密的富二代小圈子里疯狂打听‘能平事’的狠人，出价很高，但要求绝对保密和…‘彻底’解决问题。”
“完美。”我盯着屏幕上那张惊慌又强作镇定的脸，体内那头凶兽发出无声的咆哮。猎物，上钩了。“位置？”
“他现在躲在他名下，市中心‘云顶国际’顶层的豪华公寓里。地址和备用门禁代码都拿到了。”凯文快速报出一串信息。
“云顶国际…”林默眼神一凝，“顶级安保，住户非富即贵。确实是‘灯下黑’的绝佳地点。”
“出发。”我的命令简洁有力。
沈炼发动引擎，货车无声地滑出后巷，汇入流光溢彩的主干道，朝着城市最璀璨、也最冰冷的钢铁丛林核心驶去。
目的地：云顶国际，顶层公寓。
猎物：张子豪，环宇集团的废物继承人。
我们的新“庇护所”——一座由恐惧、金钱和愚蠢构筑的金色牢笼。
车厢内，我着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高压电击枪残留的电流触感，以及那个保安腕骨碎裂的脆响。嘴角的弧度愈发冰冷。
追兵们，你们就在那些阴暗潮湿的角落里好好翻找吧。
而真正的噩梦，此刻正乘坐一辆不起眼的货车，驶向你们永远想不到、也不敢轻易触碰的…云端之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