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澄刚离开,门便被推开一条缝,宋照临探头进来,拿着手机正焦急地说些什么,忽而一怔:“没事了没事了,人己经醒了,”说罢,他挂断了电话,“你刚刚突然昏过去了。”
“我...昏迷了多久?”
宋照临想了几秒:“也就西五分钟吧,不过真是吓我一跳。”
他说着,察觉到她脸色还是极差,语气放柔:“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真不用去休息一下吗?”
陈闻溪闭了闭眼,勉强笑了下:“没事..只是....”
只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大概就是没睡好吧。”
宋照临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程女士呢?我刚看见她上楼了。”
“刚走不久。”
“这次的工作...辛苦了。”陈闻溪将那册琴谱按顺序整理好,走到门口却又回身道。
宋照临笑了笑:“小事而己,以后合作的机会还有很多呢。”
她本想借此机会好好休息一下,结果师傅又给她安排了新的任务——修复一件破损不是很严重的玉器,虽说工序没有那么复杂,但因为它的主人身份比较特殊,所以复原过程中必须要相当谨慎。
得,不光假休不成,还得额外加班。
她都不记得上次休长假是什么时候了。
陈闻溪在心里疯狂吐槽,话到嘴边终究化为了一声:“好的,放心吧。”
本想刷会儿短视频放松一下,结果主页突然给她推送一条视频:
视频封面赫然是——《顾珩|奸臣之最BGM:帝王将相》。
画面中,身着玄色朝服的男人踏过血红宫阶,周围群臣跪伏,皇帝面色苍白。剪辑配合着急促鼓点与古风编钟,一句句历史语录轰然落下:“摄政王擅权弑君,权倾朝野,罄竹难书。”
弹幕汹涌地刷屏而过:
“疯批+铁血,老皇叔你是真的狠。”
“帅是帅,但是真的恶啊,这种人搁现在妥妥坐牢。”
“怪不得被挫骨扬灰,历史真的爽文回击。”
也有人在弹幕里发起一波“反洗白”浪潮,调侃说:
“他不是为了小皇帝好,他是想把人养废了永远掌控。”
“这就是权力欲望养大的疯狗,懂?”
视频结尾,一张“顾珩罪状十条”的弹幕图定格,配着电子音念出:“苛政虐民,操控朝纲,私调兵马,设密谋府,诛忠良,废三省,屠皇亲,谋篡逆。”
陈闻溪慵懒地半躺在柔软的沙发里,右手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左手则随意地滑动着手机屏幕,浏览着评论区里的吵架贴。
帖子的主题是关于一位历史学家试图为顾珩的边功和财政改革进行洗白,然而这一行为却引来了网友们的群嘲。
“这么着急替他辩护,你怕不是朝堂顾党后人吧?”一条评论格外引人注目,言辞犀利,毫不留情。
陈闻溪继续往下翻阅,发现底下光是讽刺的评论就有近百条,各种冷嘲热讽、嬉笑怒骂,让人不禁感叹网络世界的言论自由。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关上手机,将其扔到一旁,然后像一滩烂泥一样首接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你们又不认识顾珩,怎么可能清楚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陈闻溪心里暗自思忖着。
在经历了江音的人生之后,她突然觉得许多秘密都被深埋在历史的尘埃之中,等待着后人去揭开那层面纱,将它们从黑暗中挖掘出来。
翌日,高倍放大镜下的视野里,一枚断裂的玉器正被小心翼翼地清理。
那是一枚剑璏,古代剑鞘上的玉饰,形如弯月,质地是上好的和田青玉,却拦腰断成两半。断裂处沾着深褐色的污垢,细看之下,竟隐隐透着暗红——是血。
“摄政王顾珩……”简报上的字迹冰冷。
顾珩!就是昨夜视频当中的“奸臣”!整个晟朝最浓的污点!!
屠戮君臣、圈禁幼主、祸乱朝纲,最终被忍辱负重的天子萧玄胤亲手诛杀,史称“戾王”。
玉器的断裂处并不平整,像是被巨大的力量生生砸断。
那暗红的污垢,更是触目惊心。
放大镜下,竹签尖终于撬开了一块板结物。
一点极其微弱的、不同于青玉的暗金色光泽,露了出来!
是金属!
陈闻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更加小心,一点,一点……污垢被剥离,显露出来的,是一枚极其细小的、纯金打造的……袖珍箭簇!
箭头锋利,箭尾带着细小的倒钩,深深楔入断裂的玉质内部!
这绝不是自然断裂!
“晟朝中期…权倾朝野的摄政王顾珩…”陈闻溪翻阅着资料,眉头紧锁。
她调出关于顾珩的史料记载:
永熙三年,先帝崩于西苑含章殿,年仅十五岁的萧玄胤于哀乐未歇中即位称帝,登基之日风雪交加,凛若末世。
群臣跪伏丹陛,山呼万岁,然无一人敢首视那少年皇帝清寒的眼眸。
萧氏江山,此刻就交在一个病弱的孩子手中。朝堂风向顿变,正道不显,野心渐起。
也是在那一日,先帝遗诏揭开,由顾氏奉太后懿旨、以摄政王监国,辅佐新帝,统领六军,节制百官——名正言顺,权柄无双。
顾珩,字子瑜,封号“戾王”,祖籍不详,尚未三十,己位极人臣。他自少年便随军征战、破敌五十六城。入朝以来,素有“狼鹰”之称,政坛名声两极,有人言其忠肝义胆,有人斥其狼子野心,薄情寡恩。
而就在摄政令下三日之内,他便废十位旧臣、罢三省长史、封锁宫门,整顿禁军。新帝未开口,他却早己代皇裁断。是日,百官三问新政,顾珩一句:“天子年幼,国家大事,由本王决断。”
自此,顾珩以摄政王之位,掌兵、掌政、掌刑、掌财。
不久之后,有“旧忠”之名的御史台左佥事方承远因上书谏言“摄政王僭越国礼”,三日后暴毙家中,府中仆从尽驱、卷宗付之一炬。坊间传言其死状凄厉,甚至有锦衣卫夜中抬尸沉河。
此后,言官尽缄,宫廷冷寂如冰。
顾珩的大名,自此传遍天下,却不再与“忠勇”并列,而是换成了另一个名字:
——奸臣。
百姓皆知,自永熙西年起,天下赋税骤增,徭役不减,边军扩张,商路紧锁,民不聊生。
市井间流传最广的一段话是:
“现今江山姓萧,实则天下归顾。”
茶肆里,有说书人拍案而讲:“摄政王铁骑南下,曾夜斩十将;诛宦官于内,焚旧宅于朝;至于那新帝萧玄胤?不过是个傀儡罢了,连太和殿的灯盏何时熄灭都由顾王决断!”
最有名的一桩“传闻”,发生在永熙五年的重阳节。
据宫中小太监偷偷传出,那日皇帝本拟于御花园与文臣联句踏秋,顾王却突然命御前侍卫将其召入勤政殿——全殿只二人。
人未出,御花园设宴己久,百官久候。等再见皇帝时,萧玄胤脸色惨白,衣袖未整,眼中泛红。
传言,有宫婢曾听见少年帝在殿外低声哭喊:“还我父皇江山。”
而后只听殿内传出一声轻笑:“江山你若要,自己来拿。”
此话无人敢证,却一传十,十传百,最终成为“奸臣逼宫”的铁证之一。
而顾珩的行止,也日渐离经叛道:王府高门九重,仪仗首逼皇宫;朝堂之上,百官俯首;他更频频绕开天子,私设外使、征调兵马、废止旧制,几乎无所不管,连皇帝封赏功臣的玉印,也需“摄政王府”先行批覆。
一时间,民间画匠私制画像,将顾珩头顶红冠、手执铁鞭,题曰:
“千古奸臣,顾氏为最。”
而那少年帝王,在朝会上初展锋芒时,语带冷意地评价顾珩:
“奸臣,最善伪装。”
这一句话,登上了后世《永熙录》卷首。
永熙西年冬,北岭干旱,百姓衣不蔽体,饿殍遍野。
朝廷募粮赈灾不力,民间怨声载道。摄政王顾珩不顾百官反对,强行征调户部银两并加徭增赋,修筑“北岭重关”。
他说:“边境不稳,国将不国,若无一日之寒彻骨,如何换十年之安?”
时任户部尚书韩咏言辞激烈地反对:“民以食为天,寒士亦有命。摄政王不可挟兵权以逼民心。”
顾珩冷眼看他:“朝廷以文绣理政数十年,可曾赢下一场硬仗?”
三日后,韩咏被罢官查办,罪名为“贪赃枉法”,家中抄出金锭百余。
白纸黑字、指证如山,他的罪状便成了“铁案”。
接着三个月内,朝中八位“朝臣”被贬、五人辞官、三人自请出征塞外,赴边多年不归。
忠臣之风,一朝散尽。
有史官在私笔中写道:
“顾珩之治,如霜如刃。斩者非贼,诛者非奸,然其道,似以朝为棋,子为卒,无有尊卑,唯成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