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启的脚掌碾过锈蚀的铁轨，覆盖着硬茧的足垫在碎石上压出浅凹的印痕。
酸雨斜斜打在他灰黑色的皮毛上，激起细密的白烟，带着淡淡的焦糊味。
这具鼠人躯体扛得住辐射尘暴的侵蚀，唯独强酸会灼得皮肤发麻。
他抬手抹掉鼻尖的雨水，后颈那块铁爪部落的烙印在潮湿里隐隐作痛，像枚被反复撕扯的旧疤。
三个多月前他在废土醒来，人类灵魂塞进鼠人躯壳的割裂感至今未消，而此刻，这份割裂正推着他往神农架走。
那里或许藏着人类存在的最后余烬，哪怕只是一句褪色的标语，半页烧焦的日记。
“停。”
图兰朵·烁影的气音从身后飘来，轻得像雨丝擦过废墟。
她猫着腰从半塌的混凝土墙后探身，紫色皮毛在阴影里漾开暗纹，像浸了墨的水流。
作为守护遗迹的烁影祭司，她本该对着鼠人古老的骨刻诵经，却把所有心神耗在了人类文明的残片上，成了族群里的“异端”。
此刻她戴着“破译者”神经手套，指尖搭在镜片上，琥珀色瞳孔缩成细缝。
烁影族的远视能力正穿透雨幕，捕捉着前方的异动。
“东南三十度，蟑螂人斥候。”
图兰朵收回手套，指尖在腰间“低语者”声波干扰器的金属外壳上敲了两下。
“他们的外骨骼能感应生物电，你肩膀的肌肉别绷那么紧，会泄露出信号。”
她的目光扫过林启绷紧的肩胛，带着点烁影族特有的敏锐。
林启深吸一口气，刻意放缓呼吸。
鼠人胸腔的起伏渐渐平稳，肌肉里乱窜的微弱电流慢慢平息。
他反手握住背上的“启示”复合弩，这把被他用人类力学知识改造过的武器，弩臂弧度比普通鼠人武器更平缓，扣扳机时的力道分布精准得像道数学题。
指尖触到冰冷的弩身时，人类灵魂里的专注力会压过鼠人本能的躁动，让他想起前世实验室里调试精密仪器的瞬间。
脚下碎石突然“咔嗒”轻响。林启的瞳孔猛地收缩，那是人类灵魂对危险的首觉在预警。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拽住图兰朵往身后扯。
半秒后，一只覆盖着暗绿粘液的蟑螂人螯肢擦着图兰朵的紫色皮毛探过断墙，螯尖的倒刺闪着寒光，距离她的脖颈不过寸许。
腥臭气扑面而来的瞬间，林启己抬弩射出破甲箭。
箭簇精准钉进蟑螂人复眼与头甲的接缝，绿色汁液爆开的同时，他侧身撞向断墙，借着反作用力滚到另一侧。
“干扰！”他低吼着，手己摸向箭囊。
图兰朵的“低语者”瞬间激活。
尖锐的高频噪音穿透雨幕，定向笼罩住斥候小队。
蟑螂人们的触角疯狂震颤，甲壳摩擦声变得杂乱无章。
这些依赖感官的斥候对声波攻击毫无抵抗力。
她像道紫影滑出，“破译者”手套弹出合金探针，精准刺入三只蟑螂人的关节软膜，探针释放的神经毒素不会致命，却能让它们的动作迟滞如锈铁。
“这边。”图兰朵指向被坍塌管道半掩的岩缝，先一步钻了进去。
紫色身影在狭窄空间里异常灵活，像水流过石缝。
林启紧随其后，鼠人壮硕的身躯挤得岩壁咯咯作响，石屑刮擦着皮毛，留下细碎的血痕。
他不得不收起弩，用爪趾抠住岩壁借力，余光瞥见图兰朵回头时眼里的讶异。
那是对他身上“非鼠人”特质的困惑，像看到一只懂几何的蝼蚁。
穿出岩缝时，一股带着臭氧味的狂风迎面砸来。
西北方的天空己被暗紫色的辐射尘暴吞噬，翻滚的云层里，辐射孢子像萤火虫般闪烁。
林启后颈的烙印骤然灼痛，像被烙铁烫过，这是鼠人血脉对致命辐射的本能尖叫。
“观测站！”图兰朵指向半埋在地下的半球形建筑。
两人冲进门的瞬间，尘暴的嘶吼便淹没了外界。
观测窗的强化玻璃外，被孢子沾到的岩石正在溶解，淌下荧光绿的粘液，像某种活物的涎水。
“这里有字。”
图兰朵的声音发颤，带着压抑的兴奋。
她蹲在墙角，“破译者”手套的传感器扫过墙面，微型屏幕亮起几行模糊的符号。
“是人类早期文字……像公式？”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刻痕，像在触摸易碎的星尘。
林启的心脏猛地攥紧。
人类记忆在脑海里炸开。
这是他前世待过的地质观测站！
墙上的粉笔印是他当年演算时蹭上去的，那个被雨水洇开的“∑”符号，是他算错三次才改对的标记。
他扑过去，粗糙的鼠人指尖颤抖着按上那符号，就在掌纹与刻痕重合的刹那。
“破译者”手套突然嗡鸣，手套表面与他掌心同时泛起暖光，像两簇共振的星火。
脚下突然传来沉闷的震动。图兰朵的手套警报尖啸起来，热成像屏上，密密麻麻的红点正从地板裂缝里涌出。
“变异蟑螂！”
她的声音发紧，“被尘暴逼出来了！”
这些蟑螂人比斥候大了一圈，甲壳上鼓着暗红色的肉瘤，搏动着，散发出甜腻的腥气。
林启的瞳孔骤缩——前世实验室的绝密档案闪过脑海，那是失控的跨物种污染产物，肉瘤里混着鼠人基因片段。
“林启！”
图兰朵抓住他的手腕，紫色皮毛因紧张炸开，“手套显示，你的生物电频率和肉瘤的活性波段在共振！试试干扰它们！”
林启将发光的手掌按在观测站中央的金属控制台。
那是他前世天天操作的位置。
他集中意志，想象着压制、驱散。
鼠人躯体里的生物电随着意念波动，顺着手掌传遍控制台。
最前面的变异蟑螂突然尖啸，肉瘤剧烈抽搐，竟投射出破碎的影像：
无菌实验室的灯光，白大褂的身影在仪器前转身……林启的呼吸骤停，那是前世的自己！
“基因锁钥……净源……”他喉咙里滚出模糊的音节，像人类语言被鼠人喉咙揉碎。
图兰朵突然低头，看着自己心口。
那里没有皮毛，是她用生物颜料纹的人类星图，此刻星图中心正泛起暖意，与林启掌心、手套的光遥遥呼应。
“双生印记，净源之始……”她喃喃着，眼里爆发出狂喜，“典籍说的是我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