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进入深层记忆区。”林默的声音通过舱内通讯系统传入陈曼耳中，低沉而带有奇特的韵律感，“目标锁定：车祸前72小时关键记忆碎片。陈女士，跟随我的引导，穿过眼前的雾气…那里是你需要抵达的地方…”
他的指尖在虚拟控制界面上划出精准的轨迹。屏幕上，代表林默意识引导的蓝色光点，如同手术刀般，轻柔而坚定地刺破了那片代表记忆屏障的灰白浓雾。
……
穿过浓雾的瞬间，并非想象中的撞击或撕裂感，而是一种粘稠、迟滞的下沉，如同坠入冰冷粘稠的胶质深海。目镜视野里，代表陈曼意识状态的数据流剧烈地扭曲、尖啸，恐惧指数瞬间飙升到危险阈值边缘。
“稳住，陈女士。”林默的声音通过精神链接首接传递，带着强制的安抚力量，“只是记忆屏障的应激反应。跟随我，穿透它。”
他集中精神，引导光点释放出更强烈的稳定信号，强行抚平那些狂乱的脑波。下坠感骤然停止。
双脚踩在了“地面”上。
目镜视野里的数据流趋于平稳，但环境参数却让林默的心猛地一沉。空气湿度异常高，带着浓重的铁锈味和某种…陈腐的甜腥。光线来源并非预想中车祸现场的炽白车灯或城市霓虹，而是一种极其不祥的暗红色，笼罩着一切。
不是医院走廊，不是繁华街道，甚至不是任何属于现代都市的角落。
他置身于一个巨大、空旷的圆形石质空间。脚下是冰冷粗糙、刻满诡异扭曲符号的巨石地板。高耸的弧形穹顶隐没在令人不安的浓重阴影里。空间的中心，矗立着一座由粗糙黑曜石堆砌而成的、呈阶梯状向上的祭坛。祭坛顶端，悬浮着一轮巨大、、散发着妖异血光的圆月——那红光的源头，将整个空间浸染在一片粘稠、令人作呕的血色之中。
目镜忠实地分析着环境：空间结构稳定，非梦境逻辑；温度偏低，约12摄氏度；空气成分检测到异常高浓度的铁离子（血液？）以及…未知有机化合物残留。不是车祸。绝不是。
“林先生…这…这是哪里？”陈曼的声音首接在他意识中响起，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茫然，“不对…这不对！我的记忆里没有这个地方！没有！”
她的精神波动再次剧烈震荡，如同受惊的兽群。林默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稳住引导信号。“别抗拒，陈女士！观察！记忆不会说谎！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仔细看祭坛！”
他的引导迫使陈曼的“视角”投向祭坛顶端。
血月之下，祭坛之上，站着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件式样古老、质地不明的暗紫色祭袍，宽大的袍袖和拖地的下摆上，用某种闪烁着幽暗光泽的银线，绣满了与地板上如出一辙的扭曲符文。袍子的立领很高，几乎遮住了她下半张脸，但那露出的眉眼，那精心描画的妆容，那盘起发髻的样式…林默绝不会认错！
是陈曼！此刻的她，脸上没有任何惊恐或茫然，只有一种令人胆寒的、混合了狂热与绝对冰冷的肃穆。她的眼神空洞地投向虚空中的血月，仿佛在凝视某种至高无上的存在。
而祭坛的阶梯上，环绕着祭坛底部…是尸体。
不是车祸造成的扭曲残骸。是完整的、被刻意摆放的人体。他们穿着各式各样的现代服装，男女老少皆有，像被献祭的羔羊，以祭坛为中心，呈放射状平躺在地。他们的胸口无一例外地被剖开，形成一个巨大而狰狞的空洞，心脏不翼而飞。暗红发黑的血迹早己干涸，在他们身下凝固成一片片丑陋的斑块，与石板上古老的符号融为一体，构成一幅亵渎神明的恐怖图景。浓烈的血腥味和内脏特有的甜腥腐败气息，几乎凝成实质，透过精神链接猛冲进林默的感知，让他胃部一阵翻搅。
“不…不可能…”陈曼的意识尖叫着，充满了自我撕裂的崩溃感，“这不是我！不是我做的！我看不见！让我出去！放我出去！”她的精神体在目镜视野中疯狂地挣扎、扭曲，试图逃离这地狱般的景象。
“冷静！”林默低喝，将引导信号的强度推到临界点，如同无形的镣铐强行禁锢住她濒临溃散的意识，“看清楚！这是你的记忆！祭坛上的，是你！告诉我，你在做什么？你手里拿着什么？！”
他的引导如同探照灯，死死锁定祭坛顶端那个穿着祭袍的“陈曼”。
只见祭袍陈曼缓缓举起了双手。她的右手，赫然握着一柄造型奇特的短刃，非金非石，刃身呈现出一种吞噬光线的哑黑，唯有锋刃处流淌着一线诡异的血芒。她的左手，则托着一个拳头大小的物体——那东西还在微弱地、规律地搏动着，表面布满虬结的血管。
一颗鲜活的心脏！
“Videamus quod absditum est...”（拉丁文：愿我们得见那被隐藏之物...） 祭袍陈曼用一种完全不同于林默熟悉的、陈曼本人的声线开口了。那声音嘶哑、空洞，像是无数砂砾在朽木上摩擦，蕴含着一种非人的穿透力，首接在精神层面震荡。
“Redde quod amissum est...”（拉丁文：归还那己失之物...） 她继续吟诵，每一个音节都像冰冷的毒蛇钻进耳膜。她托着心脏的左手猛地用力，那颗心脏在她掌心被捏得变形、破裂，暗红粘稠的浆液顺着她苍白的手指滴落在祭坛冰冷的黑石上。
“Per sanguinem, per ossa, per tenebras aeternas...”（拉丁文：以血，以骨，以永恒之暗...） 随着咒语的进行，祭坛周围那些尸体空洞的胸腔内，残留的血管和肌肉组织诡异地开始蠕动、收缩，仿佛在应和着这亵渎的祷词。穹顶之上，那轮巨大的血月似乎猛地膨胀了一下，暗红的光芒暴涨，将整个空间内每一具尸体空洞的眼窝、每一道干涸的血迹、每一张凝固着痛苦与绝望的脸都照得纤毫毕现，如同地狱最底层的画卷。
“Adventat Regnum...”（拉丁文：愿王国降临...） 祭袍陈曼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尖利疯狂，她高高举起那柄吞噬光线的黑色短刃，对准了自己左手腕的动脉！
“不——！！！”陈曼的精神体发出濒死的尖啸，意识连接的强度瞬间达到峰值，如同高压电线过载，爆发出刺眼的蓝白火花！
“警告！主体意识濒临崩溃！精神链接过载！”控制台的警报声尖锐地响起，盖过了林默耳机里残留的、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咒语尾音。
“强制退出！立刻！”林默没有任何犹豫，指尖在控制台上划过一道紧急指令弧线。
嗡——！
记忆共振舱内爆发出强烈的蓝光，头盔上的所有感应触点同时熄灭。躺椅上的陈曼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如同离水的鱼，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喑哑的抽气，随即全身下去，剧烈地痉挛、抽搐，汗水瞬间浸透了她的丝质衬衣，脸色惨白如纸，双目圆睁，瞳孔涣散，残留着无法言喻的极致恐惧。
林默一把扯下自己的目镜和指套，几步冲到舱门前。舱门滑开，刺鼻的汗味和一种淡淡的、类似金属灼烧后的焦糊味扑面而来。他迅速解开陈曼的头盔束缚，手指搭上她冰冷汗湿的颈动脉。脉搏快得吓人，但还在跳动。
“陈女士？陈曼！能听到我说话吗？”他拍打着她的脸颊，声音急促。
陈曼涣散的瞳孔艰难地聚焦，视线茫然地在林默脸上停留了好几秒，才仿佛终于认出了他。巨大的惊恐如同退潮般缓缓褪去，留下一种劫后余生、虚脱般的空白。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顺着眼角滑入鬓发。
“结束了。”林默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疲惫和沙哑。他扶着她坐起，递过一杯温水。
“记忆修复…完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