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夫人的暖水瓶事件，像一阵风，吹散了李莉在供销社里最后一点威信。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李莉是想借刀杀人，结果刀没伤到人，反而差点砍了自己的脚。顾主任那最后一个冰冷的眼神，更是让所有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自此，李莉彻底蔫了。她不敢再搞小动作，每天上班只是埋头干活，看见苏晚晴都绕着道走，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
供销社内，再无人敢与苏晚晴争锋。
但苏晚晴的目标，从来就不是和李莉这种角色斗气。她的目光，放得更远。
她要的，不仅仅是一个安稳的工作，而是要把这个死气沉沉的国营单位，彻底盘活。
内部阻力清除后，她开始实施自己的第二个计划。
这天，苏晚晴拿来一个废旧的饼干铁盒，在上面开了个槽，又用红纸写了三个大字——“意见箱”，然后把它挂在了供销社门口最显眼的位置。旁边还贴心地放了纸和铅笔头。
“这是干什么用的？”刘姐好奇地问。
“收集大家意见的。”苏晚晴笑着解释，“咱们自己觉得好，不算数。得顾客觉得好，才是真的好。大家有什么想要的货，或者对我们服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都可以写了扔进去。”
这个举动，又是一件新鲜事。
“谁会费那劲儿写这个？”一个售货员小声嘀咕。
李莉在远处听到了，只是撇撇嘴，没敢再公开唱反调。在她看来，这又是苏晚晴在搞形式主义，瞎折腾。
然而，苏晚晴低估了这个时代人们参与集体建设的热情，也高估了他们当面提意见的勇气。
“意见箱”挂出去的第一天，里面空空如也。
第二天，依然是空的。
李莉的嘴角又开始忍不住微微上扬。
首到第三天下午，苏晚晴打开意见箱时，终于发现里面多了一张小纸条。
纸条是用铅笔写的，字迹歪歪扭扭，看得出写字的人文化水平不高。
上面只有一句话：“能不能进点儿女娃穿的红头绳？俺家闺女想要。”
没有署名。
苏晚晴却如获至宝。
她立刻拿着纸条，敲响了顾言深的办公室门。
“主任，这是我从意见箱里收到的第一条顾客建议。”她将纸条递了过去。
顾言深接过纸条，看着那几个稚嫩的字，眉头微蹙：“红头绳？这种几分钱一根的小东西，利润低，还占地方，特地去进货，不划算。”
他的思维，还是停留在传统的“大宗商品”和“计划供应”上。
苏晚晴却不这么认为。
“主任，账不是这么算的。”她认真地说道，“一根红头绳确实不赚钱。但是，你想想，为了这一根红头绳来我们这儿的军嫂，她会不会顺便买一斤盐，扯二尺布？我们满足了她一个微小的需求，赢得的却是她的信任和好感，还有她后续的消费。”
她停顿了一下，语气更加诚恳：“更重要的是，这代表了一种态度。我们供销社，不再是高高在上、只管卖东西的衙门，而是真正在乎每一个军属需求的‘服务站’。人心，比利润更重要。”
“人心，比利润更重要……”
顾言深咀嚼着这句话，镜片后的目光闪烁不定。
他看着苏晚晴，这个女人总能从一些他从未考虑过的角度，提出一些让他耳目一新、甚至有些振聋发聩的观点。
他沉默了良久，最终将纸条推了回去。
“这件事，你是商品管理员，你来负责。”他淡淡地说道，“写一份详细的采购申请报告给我，说明理由和预估销量。”
这，是变相的同意了！
苏晚晴心中一喜，立刻道：“是！主任！”
她转身就要走，却又被顾言深叫住。
“等一下。”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崭新的、带着墨香的硬壳笔记本和一支英雄牌钢笔，递了过去。
“以后，采购报告和工作记录，用这个写。不要再用那些乱七八糟的废纸了。”他的语气依旧是冰山般的冷硬，但话里的意思，却是一种无声的肯定和支持。
苏晚晴接过笔记本和钢笔，入手微沉，心里却是一暖。
“谢谢主任！”
从办公室出来，苏晚晴立刻着手准备。她不仅写了红头绳的采购申请，还根据自己平时做的“市场调研”，附上了一份详尽的“小商品采购建议清单”。
清单上，有女孩子喜欢的玻璃弹珠、男孩子想要的铁皮青蛙，甚至还有针对年轻军官们可能喜欢的象棋、军棋……每一样商品后面，都标注了建议的采购数量和潜在的消费群体。
这份报告交上去的第二天，就得到了顾言深的签字批准。
一周后，当苏晚晴抱着一大箱子五颜六色的小商品回到供销社时，整个大院的孩子们都沸腾了。
鲜艳的红头绳、绿头绳，亮晶晶的玻璃弹珠，一上货架，就被闻讯而来的军嫂和孩子们抢购一空。虽然单价便宜，但架不住量大，一天下来，光这些小东西的流水就相当可观。
而那个写纸条的军嫂，也特地跑来，拉着苏晚晴的手，激动地说：“谢谢你啊苏同志！俺就是随手一写，没想到你们真给进回来了！俺家闺女高兴坏了！”
苏晚晴笑着说：“嫂子，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往意见箱里投，我们能办到的，一定尽力办！”
“意见箱”一炮而红。
从那天起，铁皮盒子里再也没有空过。
“能不能进点白糖？我妈有低血糖。”——安排！
“夏天快到了，能进点蚊香吗？”——马上申请！
“布料的颜色太少了，能不能进点碎花的？”——纳入下季度采购计划！
小小的意见箱，成了供销社和军属大院之间一座沟通的桥梁。
苏晚晴看着这一切，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她知道，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她要利用这座桥梁，做一件更大的事。
而办公室里，顾言深看着每日都在增长的销售报表，和他桌上那份越来越厚的、来自苏晚晴的“工作报告”，眼神变得愈发深邃。
他开始意识到，他当初招进来的，或许不是一条搅动死水的“鲶鱼”。
而是一台，能量无穷的发动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