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策看着窗外飞掠而过、灰扑扑的03年北京城，脑子里飞快盘算。
他手指在手机按键上点了点，翻出班主任崔新琴的电话拨了过去。
“崔老师，我萧策。”
电话一通，萧策语气立马切换成乖巧学生，“没打扰您吧？有个事儿想求您帮忙…”
他把《疯狂的石头》剧本梗概、类型、投资规模，还有宁昊这胆大包天的“无证驾驶”行为，一股脑倒了出来。
电话那头崔新琴沉默了几秒，声音带着点无奈的笑意：“你小子…真能折腾！剧本呢？先拿来我看看。
要真像你说的那么靠谱，系里给你想想办法。
不过萧策，丑话说前头，剧本要是不过关，我可帮不了。”
“得嘞！谢崔妈！”
萧策嘴甜地换了称呼，“剧本宁昊那儿有，我这就去拿！回头亲自给您送系里去！保证干干净净，根正苗红！”
挂了电话，萧策长舒一口气。
搞定崔妈，等于搞定一半批文！北电这金字招牌，该用就得用！
车子七拐八绕，停在北三环一片破败的厂区。
锈迹斑斑的大铁门敞着，里面一个废弃仓库门口，乌泱泱聚着二十几号人。
穿马甲的、扛三脚架的、拎反光板的、蹲地上抽烟的…活像一群等待开张的散兵游勇。
人群最前头，宁昊顶着一头鸡窝乱发，穿着件皱巴巴的军绿棉袄，正唾沫横飞地比划着什么。
一眼瞅见出租车上下来的萧策，跟看见亲爹似的，嗷一嗓子就扑了过来：“老板！您可算来了！”
萧策没理他伸过来的爪子，目光扫过那群眼巴巴望过来的“剧组骨干”，眉头拧成疙瘩：“宁昊，你他妈真行！批文没有，许可证没影，你就敢把队伍拉起来？”
宁昊被骂得缩了缩脖子，脸上堆满谄笑：“老板息怒！息怒！这不是…万事俱备，只欠您这股东风嘛！您路子野，肯定…”
“少给我戴高帽！”
萧策打断他，伸手，“剧本！拿来！”
宁昊赶紧从怀里掏出个用牛皮纸包得严严实实的本子，跟献宝似的双手奉上：“这儿呢！热乎的！一个字没改！”
萧策一把抓过剧本，沉甸甸的。
他掂量了一下，没翻开，目光扫过宁昊身后那群人。
有脸熟的，像摄影、灯光，以前跟宁昊拍过广告。
更多的是生面孔，但眼神都透着股底层打拼的韧劲儿和对开工的渴望。
“各位。”
萧策扬了扬手里的剧本，声音不大，但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我，萧策，这片子的投资人。
宁昊是我哥们儿，有才，就是胆子太肥，让大家伙儿跟着悬心了！”
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批文的事儿，我来解决！
最迟后天，给大家准信儿！我投的钱，一分不会少！
只要批文下来，立马开机，该有的片酬、补助，一天不拖！”
这话像颗定心丸。人群里紧绷的气氛明显松了，有人小声议论，有人脸上露出喜色。
一个蹲着抽烟、满脸络腮胡的汉子抬起头，嗓门洪亮：“萧老板爽快！有你这话，兄弟们心里就踏实了！等得起！”
“对！等得起！”稀稀拉拉的应和声响起。
萧策点点头，看向宁昊：“演员呢？有谱没？”
宁昊立刻来劲了，搓着手凑近，压低声音，把自己琢磨的演员说了一遍。
萧策听着，心里点头。
宁昊眼光毒，挑的人跟前世几乎不差。
他故意板着脸：“八字还没一撇，想得倒挺美！先把批文弄下来再说！你少给我节外生枝！”
扬了扬手里的剧本，“这玩意儿，我先拿走给系里崔老师过目，批文能不能快，就看它了！”
宁昊一听“崔老师”，眼睛都亮了，“哎！好好好！老板您辛苦！！”
萧策懒得再看他那谄媚样，捏着沉甸甸的剧本转身就走。
走出破败厂区，他招手拦下另一辆出租车。
“师傅，北京电影学院，快点！”
车子重新汇入车流。
出租车驶过北三环，穿过学院桥。
下午的阳光，给北电那标志性的金字塔形主楼镀了层金边。
崔新琴的办公室在表导楼三层。
萧策熟门熟路，捏着剧本快步上楼。
敲门进去时，崔新琴正戴着眼镜看一份文件。
“崔妈！”
萧策嘴甜，把剧本双手放到她桌上，“《疯狂的石头》，您过目！宁昊的导演，我的本子，保证积极向上，充满劳动人民的智慧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黑色幽默只是包装！”
崔新琴摘下眼镜，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油嘴滑舌！”
她拿起厚厚的剧本，掂量了一下，没翻开，“梗概你电话里说了，听着还行。
不过萧策，丑话我可说前头，剧本要是有问题，天王老子来了也过不了审！”
“您放心！绝对根正苗红！经得起组织考验！”萧策拍胸脯保证。
崔新琴没理他，翻开剧本，沉下心看了起来。
办公室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萧策也不急，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眼观鼻鼻观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的阳光一点点西斜。
终于，崔新琴合上了最后一页剧本。
她没立刻说话，手指在光滑的封面上点了点，似乎在斟酌。
萧策的心也跟着提了一下。
“本子…”
崔新琴终于开口，抬眼看向萧策，脸上没什么表情，“有点意思。”
萧策立刻就知道稳了。
“结构精巧，笑料是够野的，方言用得也活。”
过了好几秒，她拿起桌上的座机电话，拨了个号码。
电话接通，崔新琴的语气变得公事公办又带着点不容置疑的熟稔：“喂？老赵？我，崔新琴。
有这么个事儿…我们系一个学生，自己写的本子，系里觉得很有潜力，题材新颖，反映现实，积极向上…对，扶持新人嘛！
剧本我亲自看过了，没问题！行，我让他们尽快把材料送过去…麻烦了啊老赵，回头请你吃饭！”
“啪嗒。”电话挂了。
崔新琴看向一脸期待的萧策，板着脸：“听见了？材料！剧本打印稿、项目计划书、导演简历、投资证明…所有东西，明天一早，给我送系办来！一份不能少！我亲自给你递上去！”
她敲了敲桌子，“记住了，演员优先北电的！这是底线！”
“哎！明白！保证完成任务！谢谢崔妈！崔妈万岁！”
萧策差点蹦起来，脸上笑开了花。
搞定！崔妈出马，一个顶俩！这声“妈”叫得太值了！
“少贫嘴！”
崔新琴瞪他一眼，嘴角却忍不住弯了弯，“滚吧！看见你就烦！”
“得令！我这就滚！”
萧策抓起桌上的剧本，脚底抹油溜出办公室，关门时还探回头补了一句，“崔妈，改天请您吃东来顺！管够！”
门关上了。
崔新琴摇摇头，重新戴上眼镜，拿起笔，目光落回桌上那份文件，嘴里却低声嘀咕了一句：“臭小子…净给我找事儿！”
那语气，分明带着点得意。
萧策脚步轻快地冲出表导楼。
夕阳的金光洒满校园，空气里仿佛都飘着鲅鱼饺子的香味儿。
他摸出手机，找到宁昊的号码，首接拨过去。
电话秒接，宁昊的声音带着抓心挠肝的急切：“老板？！咋样？崔老师那儿…”
萧策对着话筒，气沉丹田，吼声震得旁边路过的学生纷纷侧目：
“宁昊！给老子听好了——”
他故意停顿一秒，
“准备开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