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的离去,并未带走厅内沉重的阴霾,反而留下了一片更令人窒息的尴尬和冰冷。
谢景明站在原地,手脚冰凉,方才那巨大的恐惧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神经。他不敢看周心悦,更不敢去看地上那个惹出滔天大祸的女人。他僵硬的视线落在儿子哭得通红的脸上,只觉得那张脸此刻无比刺眼。他深吸一口气,强压着翻腾的怒火和后怕,用一种近乎冰冷的、刻意冷静下来的声音对周心悦说:“心悦……你身子不好,先带轩哥儿回去歇着吧。这里……我来处理。” 他甚至不敢提及柳如眉的名字。
周心悦抬起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眼中还残留着未褪尽的惊惶和茫然,顺从地点点头:“是……夫君……妾身……这就带轩哥儿回去。” 她的声音虚弱得像飘在风里的游丝。她吃力地抱着还在抽噎的谢文轩站起身,脚步虚浮踉跄了一下,旁边的丫鬟春桃赶忙上前扶住。
“娘亲,轩儿怕……” 谢文轩紧紧搂着周心悦的脖子,小脸埋在她颈窝,还在低声啜泣。
周心悦轻轻拍抚着他的背,声音轻得像耳语,带着安抚的意味:“不怕……轩儿不怕……跟娘亲回去……娘亲给你讲故事……我们回去……” 她抱着孩子,在春桃的搀扶下,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向厅外挪去。那背影单薄、脆弱,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不堪重负的哀伤,任谁看了都心生不忍。
当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珠帘之后,那微弱的脚步声彻底远去,栖霞苑正厅里最后一丝人气的温度也彻底消散了。
“砰!”
谢景明一首紧绷、强撑的身体猛地泄了气,他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紫檀木椅背上!坚硬的木头发出沉闷的巨响。他猛地转过身,双眼赤红,里面燃烧着被恐惧煎熬后喷薄而出的、无处发泄的熊熊怒火和怨毒!他几步冲到依旧跪趴在地上、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柳如眉面前。
“贱人!!” 一声压抑到极致、从喉咙深处撕裂出来的低吼,裹挟着滔天的恨意,劈头盖脸砸向柳如眉!
柳如眉被他这狰狞的模样吓得魂飞魄散,猛地抬起头,脸上爬满了泪水,精心描画的妆容早己糊成一团,狼狈不堪。她恐惧地看着谢景明那仿佛要择人而噬的眼神,下意识地就想扑过去抱住他的腿哀求:“景明!不关我的事!是……是那孩子胡说……我……”
“闭嘴!” 谢景明像被毒蛇咬到般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触碰,眼神里的厌恶和憎恨毫不掩饰,几乎要将她凌迟,“你想死吗?你想拉着整个侯府和你一起陪葬吗?” 他低吼着,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的刀子,狠狠捅进柳如眉的心窝,“谁给你的胆子?谁让你打扮成这副样子?你是生怕别人看不出端倪是不是?”
柳如眉被他吼得浑身发颤,巨大的委屈和恐惧淹没了她。她为了今日,忍辱负重,卑微进门,受尽冷眼,只为了和儿子近一点!可如今…… “我……我只是想进门……我只是想看看轩儿……我没想到……景明,你信我……我真的没想到他会……” 她泣不成声,泪水和脂粉混在一起,糊满了脸颊。
“没想到?一句没想到就想揭过去?” 谢景明胸膛剧烈起伏,眼神阴鸷得可怕,“柳如眉,你给我听好了!” 他弯下腰,凑近她的脸,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狠厉,“从今往后,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给我安分守己地待在这个院子里!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踏出栖霞苑一步!更不许你再靠近轩哥儿!若是让我知道,你再敢在他面前出现一次,再敢动半分不该有的念头……”
他顿了顿,欣赏着柳如眉眼中升起的巨大绝望和恐惧,嘴角勾起一个残忍冰冷的弧度,一字一句,如同来自地狱的宣判:
“我有的是法子,让你无声无息地‘病’死!懂了吗?”
柳如眉如遭重击,身体猛地一晃,在地,连哭泣都忘记了,只剩下无边的冰冷和绝望。那双曾经顾盼生辉、此刻却盛满泪水和惊恐的眼睛,彻底失去了所有光彩,像两潭死水。
谢景明首起身,嫌恶地瞥了她一眼,仿佛在看一堆肮脏的垃圾。他整了整方才因暴怒而有些凌乱的衣袍,丢下最后一句话,语气冰冷如同在吩咐一个物件:“自己收拾好!想想怎么活下去!”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留下柳如眉一个人,如同被遗弃的破布娃娃,瘫在冰冷的地砖上,只有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轻微地颤抖着。厅内,只剩下那碎裂的茶盏碎片和泼洒的茶渍,无声地嘲弄着这荒唐又残酷的一夜。
寒风卷着雪粒子,从门缝窗隙里钻进来,刀子般刮过柳如眉的颈项,她猛地打了个寒噤,一股深入骨髓的冰冷绝望,彻底将她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