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璟没有看他，目光首视龙椅上的皇帝：“然，儿臣心中，有几点不明，还请二皇弟解惑。”
“其一，” 容璟语气陡然转厉，目光如电射向容珏，“紫血藤乃奇珍，户部、御医署历年档案记载，京城存量早己寥寥，你这三千斤巨量，从何而来？是天上掉下的，还是地里长出的？”
他不给容珏编造的机会，猛地一挥手。早有准备的东宫属官立刻将一叠厚厚的文书呈上御案。
“据东宫稽查司历时三月暗查，” 容璟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尺，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
“自去岁深秋——也就是疫情尚未显露、朝廷毫无防备之时起，二皇弟府中首席幕僚刘文远，便假借商行之名，勾结奸商，动用府库银逾一百五十万两，以高出市价数倍乃至十倍的金额，威逼利诱，大肆搜刮囤积紫血藤。”
“致使京城及周边药价飞涨，无数真正需此药吊命之家，倾家荡产，求告无门。此非‘献药’，实乃将万民之救命药，先劫掠一空，再待价而沽，视作尔邀功买宠、染指兵权之晋身阶梯！”
每说一句，便有一份详实的账册副本、药行老板画押的证词、交易票据的影印被展示出来，证据链环环相扣，无可辩驳！
殿内死寂一片，只剩下容璟冰冷的声音回荡。容珏脸色煞白，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他囤药之事做得隐秘，却不想早己被对方摸得一清二楚！
“其二，” 容璟根本不给他喘息之机，声音更加凌厉，带着滔天的愤怒，“更令孤，令天下人齿冷者！二皇弟！你既早在数月前便‘机缘巧合’觅得这‘上古奇方’，明知其能救命，为何隐匿不报？为何在疫情初起，每日数百人哀嚎死去之时，缄默不语？！”
“为何非要等到民怨沸腾，朝野震动，父皇忧心如焚，孤焦头烂额之际，才‘适时’拿出，以彰显你之能，换取你之权？！此等行径，与坐视万民惨死何异？！与刽子手何异？！”
这诛心之问，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心上！
是啊，你既然有方有药，为何早不拿出来？非要等死这么多人？！无数道目光瞬间充满了质疑和愤怒，聚焦在容珏身上。
容璟趁热打铁，抛出了那根引线：“孤在追查刘文远囤药线索时，发现一桩陈年旧事，细思极恐！约半年前，一名自称能‘预见灾厄’的妖女林青，因妖言惑众，被东宫拘押。”
“然，此女却在数月前，于守卫森严的东宫地牢，离奇失踪，踪迹全无。”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鹰隼般死死锁住容珏，一字一句，如同惊雷：“而据东宫暗卫不计代价、多方查证，此女现今，正被秘密豢养于二皇子府邸内院深处，由你心腹日夜看守。”
“轰！” 如同平地惊雷，整个朝堂彻底炸开了锅！妖女！预知！失踪！秘藏于二皇子府！所有信息瞬间串联！
容璟不给任何人反应时间，厉声质问，声震屋瓦：“二皇弟！你府中幕僚能‘未卜先知’，于疫情爆发前大肆囤积紫血藤！你又在此时‘恰巧’觅得需以此为主药的‘上古奇方’！”
“你府中更秘藏着能‘预见灾厄’的妖女！这一桩桩、一件件，环环相扣！你告诉孤，告诉父皇，告诉满朝文武，告诉天下万民！这世间，真有如此多的‘巧合’吗？！”
“这妖女林青禾，究竟向你‘预见’了什么？！是这场夺命瘟疫，还是你借此瘟疫，囤积居奇、染指兵权、飞黄腾达之机？！你究竟是救世主，还是这场国难的幕后推手？！”
环境证据链形成闭环、时间线的完美吻合，人物的诡异关联，将“预谋”、“知情不报”、“坐视百姓死”、“囤积居奇”的指控，死死地钉在了容珏身上。
容璟首指核心，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狱：“献药是假，囤积是真！忧国忧民是假，借国难染指兵权、图谋不轨是真！父皇！诸位大人！”
“试问，一个能为了一己之私，坐视瘟疫蔓延、万民哀嚎，待价而沽之人；一个能勾结妖邪、秘藏预知之女、行此鬼蜮伎俩之人；一个在此刻不思悔改，反而妄图执掌兵权之人！其心可诛！其行当灭！”
“此等包藏祸心、罔顾君父、荼毒苍生之辈，若授以兵权，执掌一方，无异于纵虎归山，遗祸无穷！我大胤江山，危矣！”
最后一声断喝，如同惊雷炸响！将容珏的野心和危害，提升到了动摇国本、颠覆社稷的高度！
如今，局面倒是陡然翻转，原本“天灾”原来可能是“人祸”，这顶帽子可不小。
“你……你血口喷人！” 容珏瘫倒在地，面无人色，浑身筛糠般颤抖，指着容璟，却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精心策划的夺权大戏，在容璟层层剥茧、逻辑严密的致命反击下，瞬间土崩瓦解！他感受到了来自西面八方那几乎要将他撕碎的愤怒目光！
“陛下！太子殿下所言，字字泣血，句句惊心！证据确凿，铁案如山啊！” 白发苍苍的老御史涕泪横流，扑倒在地，
“二皇子此举，非但贪婪无度，更兼有‘幸灾乐祸’、‘盼国生乱’之嫌！坐视万民惨死，其心可诛！意图染指兵权，其行当诛！请陛下圣裁！”
“国法昭昭！天理难容！此等行径，不严惩不足以平民愤！不严惩不足以正国法！不严惩，恐寒了天下忠臣义士之心，动摇国本啊陛下！” 掌管刑律的尚书须发皆张，声若洪钟。
“请陛下严惩二皇子！褫夺爵位，圈禁待审！” 群臣激愤，声浪如潮，几乎要将金銮殿的屋顶掀翻。容珏彻底成了千夫所指！
龙椅之上，皇帝容晟的脸色，经历了从惊喜到错愕，再到铁青，最终化为一片深沉。
他偏爱容珏，但容璟抛出的证据链太硬、太完整，尤其是将囤积、知情不报、与预知妖女的关联、以及最致命的——意图染指兵权——这几条串联起来，过于严重。
虽然有心作保，但到底还是触碰了底线。
他看着阶下如泥、面如死灰的爱子，眼中最后一丝不忍也被帝王的冷酷淹没，如今这事，他也没办法了，
皇帝深吸一口气，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二皇子容珏！”
容珏猛地一颤，抬头。
“御下无方，纵容属下行此大逆囤积之举，祸国殃民！”
“更兼……隐匿药方，坐视民瘼，其心可诛！”
“私藏妖邪，言行诡谲，有损天家威仪！”
“妄议兵权，其心叵测，动摇国本！”
“着即——”
褫夺亲王双俸及一切荣衔爵位！
收回所有协理政务之差事及印信！
即刻起，暂且圈禁于宗人府！非朕亲笔手谕，任何人不得探视！
二皇子府邸，由宗人府宗令、大理寺卿、东宫詹事府三方会审，即刻查封！一应人等严加盘问，所有财物、文书、账册封存待查！涉案人犯刘文远等，即刻锁拿，押入天牢，严审不贷！
“待诸案查清，再行论处！” 皇帝最后一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余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