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过半，言澈用沾着水的手在庭柯脸上弹手指玩儿。
庭柯被弄醒后迷迷糊糊地朝里翻身继续睡。
言澈拿帕子擦干手后坐在床边扒拉庭柯的肩膀，他轻声说：“别睡啦，再睡晚上就可以熬鹰了。”
庭柯皱眉道：“别吵我，头疼得很。”
言澈说：“睡太久了吧，起来我给你按按。”
庭柯恹恹地盘腿坐在床边，言澈手法老道地给她按摩。
柳恕在草亭里挑拣那些菊花，扎了几个装饰门户的小巧样式，打算重阳时挂在院门上和店铺门上。
菊花又名长寿花，折枝可以保存七到十天，若是再用心些，还能放的更久，故而菊花酿的酒又叫做长寿酒。
重阳节又叫做老人节，重阳自古有簪菊花、饮菊花酒的习俗。
柳恕透过小窗瞥见屋里的景象，若无其事地继续手上的动作。
庭季趴在木桌上发呆，柳恕说：“待会儿日头下去了一块儿去拾柴火，咱们拣头一遍，就可以收点小费开放给别人拣了。”
桃镇这一片的山头多被当年逃难来此的那几户人家把持，庭柯家现在住的这片山头的地契在柳恕手里。
这片小山头并无大片耕地，产物也少，在官府处登记信息评估后所要承担的赋税很少。各个时节有些山货收益，又省了一年西季的柴火，常常有些野果子、野菜可以采摘来吃。
言澈头一次听说这件事情时，有些惊讶，他知道庭家并不缺钱，但没想到柳恕还能单独持有一片山头的地契。
言家也有一座山头，但那不是言澈家独有的，是好几户族人共同持有，租给别人打理，言澈家每年能拿少许分成。
言澈一边拣柴火一边问庭柯：“桃镇多商户，为何没人动了收买的念头？”
我朝并不抑制土地兼并，对那些富商来说，手中的地契自然是越多越好。
庭柯说：“一来大伙儿祖上有一起逃难的交情，二来，当年朝廷修路后桃镇这才发展起来，那会儿有不少外来商户来搞事情，后来嘛，全被我们排挤走了。哎，你没听说咱桃镇排外的事情吗？”
言澈摇头，庭柯又说：“当年万伯伯家、小鱼儿家、书肆乔家、医馆吴家刚发家的时候，祖母和娘时常陪同他们一块儿去外面谈生意，饭桌上吃乐呵了生意就好说嘛。”
言澈又问：“那咱们家是因为那个大有来头的‘花欲燃’所以才没做大做强的吗？”
庭柯想了想，说：“虽说桃镇的食肆都要避他锋芒，但也不是丝毫活路没有，我觉得还是得归咎于祖母无意从商，娘亲又不上进。”
开个早餐店加入行会安分守己的做点小生意比开食肆松快些。
言澈笑道：“那娘子有开店的打算吗？”
庭柯摇头，说：“开店很麻烦的，而且我只是喜欢研究菜谱，并不愿意花费太多的精力在普通食客身上。将来娘要是不折腾早餐店了，我就应下珍馐坊的邀约也很好啊，那边每月都有外地师傅来，既能长见识又能偷师。”
三日后，重阳节。
柳恕站在小窗前拿扇子点了点庭柯，说：“头一天晚上就该准备好今日的妆扮呀，你看看你，又在临时抱佛脚。”
庭柯整理着发髻，说：“娘，靠边站点，挡我光了。”
柳恕让了让光，朝庭柯说：“我们先出门了，还得去斋会呢，你记得给小澈簪朵菊花。”
庭柯一边用骨笄固定发髻，一边说：“知道了。”
柳恕和鬓角簪花的庭季出门了。
庭柯偏头朝言澈说：“先去挑一朵喜欢的菊花，待会儿给你簪花昂。”
言澈手握一支黄菊回来时，庭柯正在思索戴哪个头饰。
言澈将菊花放在梳妆台上，凑过来看庭柯的首饰，拿起其中一支小步摇。
庭柯说：“这支叫螃蟹垂钓。”
两股为钗，钗头镶着一块打磨过的粉色螺钿，是螃蟹的身体，两侧用丝线镶嵌着陶瓷仿做的珍珠，充当螃蟹腿，钗上坠着一根短短的仿珍珠，底端是只陶制的小青鱼咬钩的画面。
言澈评价道：“还蛮有意趣的嘛，就戴这支好了，也很符合当下的时节。”
言澈抬手就要给庭柯戴上，庭柯后倾躲了躲，抬手拦道：“我自己来，你别把我梳好的发髻弄乱了。”
庭柯戴好头饰后，用小剪刀修剪了一下菊花，给言澈簪在鬓间。
庭柯起身从柜子里取了条粉白色的披帛，配上窃蓝色的长裙，庭柯站在铜镜前看了看，说：“感觉怪怪的，这个配色。”
言澈笑道：“配色没问题的，不过整体气质较为甜美娇嫩，确实与娘子平日的妆扮多有不同。”
庭柯纠结了一下要不要改个妆容，但是离和米裕儿约好的时间很近了，而且肚子也饿了，索性还是不改吧。
金蕊园门口，米裕儿身着月白色抹胸，粉紫色短衫对襟穿法，配着一条同色百迭裙，腰间系着根白茶色的缕带，鬓间的首饰是淡水珍珠，画着浅文殊眉。
庭柯牵着米裕儿的手细细打量，笑着说：“哎，你今天这一身妆扮也太娇美了吧，怎么连浅文殊眉都画上了。”
米裕儿蹙眉道：“哎呀我娘回来了，你知道的她是个爱打扮的，一大早就把我从床上拉起来按到梳妆台前对我为所欲为。”
庭柯评价道：“有一说一，姨妈的审美还是相当不错的，就是只顾着自己的兴致，没有考虑你的偏好。”
米裕儿顺势挽着庭柯的手臂，说：“事己至此管它呢，快进去吧，我好饿。”
米裕儿拉着庭柯快步进了金蕊园，庭柯向后伸手牵着言澈。
园内游廊下、湖边树荫下有许多小商贩一大早就在门口等开园时间，好抢占地方贩卖东西。
米裕儿三人略过一众商贩摊子，首往院内东南角。
东南角墙脚下摆着一套小巧易搬运的铁制炉具，旁边立着根竹竿，上面写着‘富贵竹筒饭’，旁边挂着个菊花装饰。
这富贵竹筒饭每日都在早市摆摊，重阳节当天会随客流到金蕊园摆摊。
米裕儿熟门熟路，一边掏钱给老板，一边说：“给我来一份野味竹筒饭。”
老板家的小儿子接过钱，招呼米裕儿坐下。
小儿子见言澈面生，猜想是外地人来凑热闹，刚想上前介绍，庭柯说：“你招呼别人吧，我和他说。”
庭柯朝言澈说：“老板平日里一般只卖五个口味的竹筒饭，今天过节才准备了野味，有原味五文、素食与杂粮十文，肉香十五文，腊味二十文，野味三十文，你看你想吃什么口味的。”
旁边老板家的小儿子在给外地游客看原料，言澈身量高，在外围也瞧见了，想了一会儿朝庭柯说：“那我要个杂粮的吧。”
言澈在家守孝三年饮食清淡惯了，但柳恕和庭柯三天两头就要吃肉，他的肠胃有些不习惯。
庭柯去付钱，恰好拿下最后一份野味竹筒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