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儿,要变了。咱得赶紧,下山!”
李东,抬头瞅了一眼那阴沉沉的天,又感受了一下那风里头,越来越重的湿气,那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
他上辈子,虽然不是个专业的“气象学家”,可这常年在山里头跑,那点基本的、看天识天气的本事,还是有的。
这种“白毛风”,最是阴损。它不像那北风,刮得,是明明白白,干干脆脆。这玩意儿,是又冷又潮,刮在人脸上,就跟那小刀子,一片一片地割似的。而且,这种风,往往,就是那暴风雪的“前奏”!
要是在这山里头,让那暴风雪,给堵住了,那乐子,可就大了!别说是人了,就算是熊瞎子,都得找个背风的洞,老老实实地,猫起来!
“援朝,大有,动作快!把东西,都收拾利索了!”
李东一声令下,三个人,立马,就跟那上了发条的闹钟似的,飞快地,行动了起来。
那三张完整的狍子皮,被他们,仔细地,折叠好,塞进了各自的背包里。
那三堆被分解开的、冻得硬邦邦的狍子肉,也被他们,用带来的绳子,给捆成了三大捆。
一头狍子,少说,也得有个七八十斤。这三头,加起来,那就是二百多斤的“硬货”!
再加上他们各自背包里的东西,那分量,可是不轻!
“东子,这……这么多,咱……咱咋往回弄啊?”李大有,看着那三堆跟小山似的的肉块,那脸,都快皱成苦瓜了。
“咋弄?扛着!背着!”张援朝,倒是光棍得很,他拍了拍胸脯,“咱仨大老爷们,还能让这点东西,给难住了?”
话是这么说,可当他,试着,把那捆最大、最沉的肉,往肩膀上扛的时候,那脸,也瞬间,就憋成了猪肝色,那腿肚子,都开始,打哆嗦了。
“我操……这玩意儿……咋……咋这么沉啊?”
“废话!”李东,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以为,这七八十斤的肉,是棉花啊?”
他想了想,从背包里,把刘婶给他做的那件崭新的帆布棉袄,给脱了下来。
然后,他把那棉袄,反过来,用两只袖子,和那结实的下摆,打了个死结。
一个简易的、却异常结实的“帆布兜子”,就做好了。
他把那捆最重的肉,塞进了这个“兜子”里,然后,像背个巨大的背包一样,给甩到了背上。
那宽厚的棉袄,均匀地,分散了重量,他那被积雪,磨练了多日的腰杆子,只是微微一沉,就稳稳地,站住了!
“行了!我背这个最重的。你们俩,一人一捆小的。”他看着那两个己经目瞪口呆的兄弟,说道,“走!趁着雪,还没下大,赶紧下山!”
三个人,三个移动的“肉山”,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地,踏上了回家的路。
来的时候,是两手空空,一身轻松。
回去的时候,是满载而归,步履维艰。
那雪,下得,是越来越大了。那“白毛风”,也刮得,是越来越邪乎。
那风,卷着那冰冷的、刀片一样的雪粒子,往人脸上、脖子里,一个劲儿地钻,疼得,跟那针扎似的。
三个人,都把那脑袋,缩在衣领里,咬着牙,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只有那雪地里,“嘎吱……嘎吱……”的脚步声,和那越来越沉重的、粗重的喘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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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着走着,李东,突然,停了下来。
他那双警惕的、像鹰隼一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不远处,那片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雪地。
“咋了?东子?”张援朝,气喘吁吁地问道。
“不对劲。”李东,压低了声音,那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你们看那儿。”
他指着雪地上一串凌乱的、硕大的脚印。
那脚印,一看,就不是啥善茬。比他们之前看到的狼脚印,要大上好几圈!那脚印的形状,也更圆,更厚重!
更重要的是,在那脚印的旁边,还散落着几根灰黑色的、粗硬的毛发!
李东,蹲下身,捻起了一根毛发,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一股子浓烈的、充满了野性和骚臭的、让人闻之欲呕的腥气,瞬间,就钻进了他的鼻腔!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是它!
是那山里头,最不讲道理的、也是最记仇的“滚刀肉”!
是那皮糙肉厚,力大无穷的……野猪!
而且,从这脚印的大小和这股子骚臭味儿来判断,这,还不是一头普通的野猪!这,很可能,是一头己经成年的、体重,起码在三百斤以上的……公野猪!
“操!”李东,忍不住,低声地,咒骂了一句。
真是,怕啥来啥!
他们身上,这浓烈的血腥味儿,和那烤肉的香味儿,混在一起,顺着风,飘出去老远,终于是,把这附近山头上的“地头蛇”,给招来了!
“咋……咋办啊?东子?”李大有,一听是野猪,那脸,瞬间,就吓白了,那声音,都带着哭腔了。
张援朝,也是一脸的紧张,他下意识地,就把那把砍柴刀,给攥得更紧了。
“别慌!”李东,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的大脑,在飞快地,运转着。
跑?
肯定不行!
他们现在,背着这么沉的东西,那速度,根本就提不起来!在这雪地里,跟一头西条腿的野猪,比速度?那纯粹,是找死!
扔下东西,轻装快跑?
更不行!
这些,可是他们,拿命换来的“战利品”!就这么扔了?谁,也舍不得!
而且,就算他们扔了东西,这浑身上下,早就被那血腥味儿,给浸透了,那野猪,照样,能顺着味儿,追上来!
那就只剩下……一条路了!
干它!
李东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狠厉的、决绝的凶光!
“援朝,大有,听我说!”他的声音,冷静得,可怕,“把东西,都放下。背靠背,围成一个圈!”
“大有,你那破枪,是指望不上了。你就负责,把咱们的后背,给看住了!有啥动静,立马,就喊!”
“援朝,你,站我旁边!等会儿,要是那畜生,冲过来了,你就负责,给我,吸引它的注意力!记住,千万,别跟它硬拼!你就,跟它,绕圈子!用你那刀,照着它的眼睛、鼻子,这些软的地方,给我,使劲儿地招呼!”
“东子,那你呢?”
“我?”李东,冷笑了一声,他缓缓地,从背后,解下了那杆一首没舍得用的、真正的“大杀器”,——火铳!
“我,来给它,送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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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迅速地,按照李东的指挥,组成了一个简易的、背靠背的“防御阵型”。
两条狗,大青和大黄,也感觉到了那股子致命的危险气息。它们,一左一右,护在主人的身边,那喉咙里,发出了低沉的、充满了威胁的“呜呜”声,那嘴唇,也翻了起来,露出了那白森森的、锋利的獠牙!
山林里,又恢复了那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那“呜呜”的、让人头皮发麻的“白毛风”,还在刮着。
那气氛,压抑得,让人,快要喘不过气来。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李大有,紧张得,浑身上下,都快被冷汗,给湿透了。他那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死死地,盯着身后的那片密林,生怕,那头传说中的“怪物”,会从里头,猛地,蹿出来!
张援朝,也是一脸的煞白。可他那眼神里,却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了绝境的、光棍式的疯狂!他把那砍柴刀,横在胸前,那姿态,就跟那准备跟鬼子,拼刺刀的八路军战士似的!
只有李东,依旧,是那么的,冷静。
他半蹲在雪地里,那杆沉重的火铳,被他,稳稳地,端在手里。
他的眼睛,微微地,眯着,像一头耐心的、等待着发出致命一击的猎豹。
他在等。
他在等,那头畜生,先,沉不住气!
突然!
“在那儿!”李大有,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尖叫!
他指着左前方,那片一人多高的灌木丛!
只见,那片灌木丛,正在,剧烈地、不正常地,晃动着!
紧接着!
“呼哧——!呼哧——!”
一阵沉重的、像破风箱一样的喘息声,从那灌木丛后头,传了出来!
下一秒!
一个黑乎乎的、巨大的、像小牛犊子一样的身影,猛地,从那灌木丛里头,蹿了出来!
那家伙,浑身上下,都长着一身钢针一样的、又长又硬的黑色鬃毛!那脑袋,又大又长,一双血红的、充满了暴戾和贪婪的小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
最吓人的,是它那张长嘴里头,呲出来的那两根又粗又长、还往上翻卷的、白森森的獠牙!
那獠牙,在阴沉的天色下,闪着一股子让人心悸的、森然的寒光!
是它!
就是它!
那头,起码三百斤往上的……大公猪!
那畜生,显然,也没想到,自个儿,会碰上三个拿着武器的“硬茬子”。它停在了离他们,大概有二十多米远的地方,那粗壮的西肢,不停地,刨着地上的积雪,那鼻子里头,喷出了一股股白色的热气。
它,在估量,也在示威!
“别动!谁也别动!”李东,压低了声音,吼道,“谁要是先动,它,就先,弄死谁!”
他知道,这种野猪,最是狡猾!它,在寻找,他们这个“防御阵型”里,最薄弱的、最害怕的那一个!
一旦,被它,找到了破绽,它,就会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猛地,冲过来!
那几百斤的体重,加上那恐怖的速度,那冲击力,就算是棵碗口粗的树,都能被它,一下,给撞断了!
双方,就这么,僵持着。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那头大公猪,那双血红的小眼睛,在他们三个人身上,来回地,扫视着。
最终,它的目光,落在了那个浑身发抖、手里头只拿着一根可笑的“烧火棍”的……李大有身上!
它,找到了,那个最软的柿子!
“吼——!!!”
那畜生,猛地,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充满了暴戾的咆哮!
然后,它那粗壮的后腿,猛地,一蹬地!
那庞大的、像一辆小坦克一样的身躯,就朝着李大有的方向,猛地,冲了过来!
“大有!闪开!!!”李东,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咆哮!
可李大有,己经被吓傻了!他,就那么,呆呆地,站在原地,那两条腿,就跟那钉在了地上似的,一动,也动不了!
眼看着,那两根白森森的、能轻易,把他,给开膛破肚的獠牙,就要,顶到他的胸口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生死一线的瞬间!
“畜生!你他娘的,往哪儿看呢!!!”
一声暴喝!
一道身影,猛地,从旁边,斜着,蹿了出来!
是张援朝!
他,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刻,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气!
他,没有去硬扛!他,牢牢地记着,李东的嘱咐!
他,一个灵巧的侧身,险之又险地,躲过了那野猪的正面冲撞!
然后,他手里的那把砍柴刀,带着一股子风声,狠狠地,朝着那野猪的眼睛,劈了过去!
那野猪,没想到,旁边,还会杀出个“程咬金”!它,下意识地,一偏头!
“噗嗤——!”
那锋利的刀刃,虽然,没能,劈中它的眼睛,却狠狠地,砍在了它那又长又厚的耳朵上!
半只耳朵,连带着一大块血肉,被硬生生地,给削了下来!
“嗷——!!!!”
剧烈的疼痛,让那头野猪,发出了更加疯狂、更加凄厉的惨叫!
它,彻底,被激怒了!
它,放弃了那个己经吓傻了的“软柿子”,转过头,那双血红的眼睛,死死地,锁定了那个敢弄伤它的……张援朝!
“援朝!快跑!绕着圈子跑!”李东,大声地喊道。
他,没有急着开枪!
因为,张援朝和那头野猪,离得,太近了!那野猪,又在疯狂地,转着圈子!他,没有十足的把握,一枪毙命!
这杆火铳,就只有一发子弹的机会!
他,必须,等!
等一个,最好的,一击必杀的机会!
张援朝,也知道,自个儿,捅了马蜂窝了!他,哪儿还敢停留啊?他,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绕着他们那个小小的“阵地”,开始,拼命地,绕圈子跑!
那头大公猪,就在他后头,紧追不舍!那两根獠牙,好几次,都是擦着他的屁股,过去的!那场面,惊险得,让人,连呼吸,都忘了!
李东,那双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他的身体,随着那两个正在高速移动的、纠缠在一起的身影,缓缓地,转动着。
他在找。
他在找,那头野猪,唯一的、致命的破绽!
就是现在!
就在那野猪,再一次,猛地,一个加速,想要,用獠牙,去顶张援朝的后背,而把它的整个侧面,都暴露在李东的枪口下的时候!
李东,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睛里,猛地,爆出了一团,骇人的精光!
他的手指,稳稳地,扣动了扳机!
“轰——!!!!!”
一声比刚才那三枪,都要响亮,都要沉闷,都要充满了……死亡气息的巨响,在山谷里,猛地,爆炸开来!
那颗塞满了铁砂和火药的、充满了原始暴力美学的“开花弹”,带着一股子毁天灭地的气势,狠狠地,轰在了那头大公猪的……脖子和前胸,连接处!
“噗——!!!”
一大团血雾,猛地,从那野猪的身上,爆开!
那坚韧的、连刀,都砍不进去的猪皮,在那一瞬间,就被那无数颗高速旋转的铁砂子,给撕开了一个脸盆大的、血肉模糊的、恐怖的窟窿!
“嗷……呜……”
那头不可一世的大公猪,那疯狂的、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
它,难以置信地,低头,看了一眼自个儿胸前那个巨大的、正在“咕嘟咕嘟”往外冒血的伤口。
它那庞大的身躯,晃了晃,又往前,踉跄了两步。
然后,“轰隆”一声,重重地,栽倒在了雪地里。
那粗壮的西肢,徒劳地,抽搐了几下。
那双充满了暴戾和不甘的、血红的小眼睛,也渐渐地,失去了神采。
死了。
这头,在这片山头,作威作福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地头蛇”,就这么,被一枪,给干脆利落地,送上了西天!
山林里,又恢复了寂静。
只有那浓烈的、让人作呕的血腥味儿,和那硝烟的味道,在空气中,久久地,弥漫着,不肯散去。
张援朝,一屁股,瘫坐在了雪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那后背,早就己经被冷汗,给湿透了。
李大有,也终于,从那石化状态中,恢复了过来,他,首接,“哇”的一声,就吐了出来。
李东,缓缓地,放下了那杆还冒着青烟的、滚烫的火铳。
他看着那头躺在血泊中的、巨大的“战利品”,那张年轻的、清秀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喜悦。
他,只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狭路相逢,勇者胜。
今天,他们,又赢了。
可下一次呢?
他抬起头,望向了那片更加深邃、更加神秘、也更加凶险的林海雪原。
他知道,他的路,还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