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熬夜熬得太狠,眼前一黑,人差点就没了。
就在那口气快断的当口,一个从末法时代爬出来的老鬼——
枯玄子,盯上了他这具年轻皮囊。
老怪物觉得这具身子是老天爷送他的大礼,唾手可得。
可现代医学不答应。
那冰冷的针尖,闪着寒光的手术器械,硬是把江临从鬼门关边上拽了回来。
“妖法?!这……这针筒是何等邪器?!”
枯玄子的残魂缩在江临意识深处,看着护士手里的注射器,惊得魂儿都要散了。
紧接着,心脏除颤仪那两块冰冷的电极板,带着噼啪作响的蓝光,狠狠压在了江临赤裸的胸口。
“滋啦——!”
狂暴的电流贯穿身体,枯玄子最后那点残魂连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像烧尽的纸灰,被风吹得干干净净。
人救回来了。
江临脑子里,却像被强行塞进了一个沉甸甸的包袱——
枯玄子挣扎了整整八百年的修仙记忆,庞杂又混乱。
他指尖有点发颤,轻轻摸了摸胸口。
那里贴着几块冰凉的心电电极片,皮肤下是一块焦黑的印记,火烧火燎地疼。
旁边的小护士松了口气,语气带着点后怕,又有点职业性的轻松:
“吓死人了!刚才你那心跳,跟蹦迪现场似的,乱得没个章法!”
江临扯了扯嘴角,无声地笑了。
胸口那片焦痕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弱地跳动。
原来,这就是他的“金手指”。
死寂。
无边无际的死寂。
枯玄子意识彻底沉沦前,最后抓住的感觉就是这个。
不是地府那种阴冷刺骨,也不是天界虚无缥缈的空灵。
是彻底的,连一粒灰尘都凝固在原地的虚无。
像天地还没劈开时那团混沌,又像万物烧成灰烬后永恒的冰冷。
他那点干枯的神魂,像一粒被丢在茫茫沙海最深处的沙子,在无边黑暗里飘啊荡啊。
时间?
早就没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千年,也许只是一瞬。
忽然,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波动,像颗小石子儿,“噗通”一声掉进了这潭死水里,轻轻擦过他快要散架的意识边缘。
波动……是活物的气息!
这气息弱得可怜,像风里一根快烧完的蜡烛头,却带着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鲜活”劲儿。
对枯玄子来说,这丝气息就像沙漠里快渴死的人,猛地闻到了一缕水汽的味道!那点埋在神魂最深处、不知沉睡了多少万年的求生之火,“腾”地一下烧了起来。
他那点仅存的意念,像条冻僵的毒蛇突然感知到热源,猛地“活”了过来,带着一种源自灵魂本能的、近乎疯狂的饥渴。
“生机!是生机!”枯玄子的残念在虚无中无声地嘶吼。
他感觉到了!
那气息浑浊得很,像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带着人间烟火气的沉重和疲惫,感觉下一秒就要断了。完全不是他熟悉的味道——没有灵根滋养的温润,没有妖兽气血的蛮横,更没有修士吞吐灵元的清冽……
可对枯玄子来说,这缕微弱的气息,就是快淹死的人抓到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这缕残魂,在末法时代那场席卷整个修真界的恐怖灾劫里,侥幸撕开虚空裂缝逃了出来,终究没能躲过天道崩塌的余波。
漫长岁月的虚空漂泊,早就把他绝大部分的力量和记忆磨没了,只剩下最原始、最纯粹的本能——活下去!
“老天爷开眼!”枯玄子的意念像垂死野兽的嚎叫,爆发出最后的力量。
他循着那一丝微弱的气息,残魂化成一抹无形无质、却凝聚着最后凶性的灰影,恶狠狠地扑了过去!
“嗤啦——”
一声轻微得像布帛撕裂的异响,在虚无中短暂地荡了一下,随即被更广大的寂静吞没。
江临感觉自己正往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里掉。
眼皮沉得像灌了铅,怎么使劲都掀不开一条缝。
脑子像一锅煮糊又冷掉的浆糊,黏黏糊糊,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的累。
那累劲儿从骨头缝里、筋肉里渗出来,死命拖着他的魂儿往黑暗里沉。
耳朵里好像还残留着笔记本电脑风扇那种低沉的、单调的嗡嗡声。
屏幕上密密麻麻的Excel表格和没做完的PPT幻灯片,像鬼影子一样在意识碎片里晃。
项目组长拍桌子的咆哮声,键盘噼里啪啦的敲击声,窗外城市夜里永远不灭的霓虹灯……
这些碎片飞快地退潮,被一种更彻底、更深沉的虚无取代。
最后一点记忆,卡在凌晨三点,那杯早就凉透、杯底积着褐色渣子的速溶咖啡上。
胃猛地抽痛了一下,像被针扎。
紧接着,胸口毫无预兆地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像被一只冰冷的铁爪子狠狠攥住,猛地收紧!
眼前瞬间炸开一片闪烁的白点,然后彻底黑了。
“要……完了?”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意识沉底前滑过,带着点解脱似的茫然。
可就在意识快完全熄灭的瞬间——
“轰!”
一道冰冷、阴毒、带着不知多少年月积攒下的贪婪和暴虐的意念,像从九幽地狱最底下喷出来的黑水,蛮横无比地撞进了江临快要散架的意识里!
这意念太强大了,太古老了,带着一种非人的冷酷,看他就跟看一只蚂蚁。
它像头饿疯了的狼闯进羊圈,瞬间撕开了江临脆弱的精神屏障,贪婪地吞噬着他仅存的那点可怜巴巴的生命火苗。
“蝼蚁!你这破身子……归老祖我了!”
一个沙哑、干涩,像两块生锈铁皮互相刮擦的声音,首接在江临意识最深处炸开!那声音里裹着的威压,差点把他最后一点存在感碾成粉末。
疼!
难以形容的剧痛瞬间淹没了江临整个灵魂!
不是肉疼,是魂儿被硬生生撕开、意识被粗暴入侵的极致痛苦。
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铁钎子,正蛮横地捅进他脑子,疯狂搅动,要把“江临”这个存在彻底抹掉、盖住!
“滚……滚出去!”江临那点残存的意志在剧痛里无声地嘶喊,像狂风里的一点小火苗,拼命摇晃着抵抗那铺天盖地的黑暗洪流。
他清楚地“感觉”到,一个强大得无法想象的冰冷东西,正疯狂地挤占他的意识空间,要把他所有的念头、记忆、一切的一切都赶走、碾碎!
“哼!区区凡魂,也敢挡老祖的道?!”
那古老又暴戾的意念不屑地冷哼,带着绝对的碾压气势,更加疯狂地撕扯江临的意识。
无数乱七八糟、破碎不堪的画面碎片像决堤的洪水冲进江临脑子——
倒塌的死寂仙宫,遮天蔽日的巨大兽骨,在枯竭灵脉上绝望哀嚎的修士,还有那场撕裂了整个天空、把无数星辰都打成齑粉的恐怖灾难……
这些来自另一个存在、另一个世界的记忆碎片,带着沉甸甸的绝望,几乎要把江临本就脆弱不堪的意识彻底冲垮。
“夺舍……夺舍!”这个只在小说里见过的词,带着刺骨的寒意,清晰地浮现在江临快死的意识里。
枯玄子!这入侵者的名字,像块冰冷的烙铁,随着那些破碎的画面一起砸进他意识深处。
一个在末法灾难里苟延残喘、最后只能撕开虚空裂缝逃命的老怪物!
“认命吧,蝼蚁!能做老祖重临人间的壳子,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枯玄子的意念狂妄得不容置疑,像巨大的石磨盘,一寸寸碾磨着江临的抵抗。
江临意识的光,在这绝对的力量差距下,飞快地黯淡下去,像风里最后一点烛火,眼看就要灭了。
枯玄子能清晰地“看到”这具年轻身体里那点还算旺盛的生机(虽然被江临糟蹋得快没了),他贪婪地吸吮着,迫不及待要完全掌控这具新“壳子”。
胜利,仿佛就在眼前。
然而,就在枯玄子的意念即将彻底盖住、抹去“江临”最后一点烙印的刹那——
“砰!”
一声闷响!
出租屋那扇不算结实的门,被一股大力猛地撞开!
刺眼的白光像把锋利的刀子,瞬间劈开了屋里压抑的黑暗。
门外楼道惨白的顶灯光,毫无遮拦地涌进来,照亮了屋里的狼藉:
散落一地的文件纸,屏幕还幽幽亮着的笔记本电脑,吃了一半早就冷透油腻的外卖盒子……
还有,瘫在电脑椅上、脸色死灰、没了动静的年轻人。
“快!人在那儿!”
“担架!快准备!”
嘈杂的人声打破了死寂,伴随着沉重又急促的脚步声。
几个穿着深蓝色制服、胸口印着“120急救”的人影,像神兵天降般冲了进来。动作快得惊人,又异常熟练。
“患者江临!男性!呼叫没反应!没自主呼吸!瞳孔散大!”
冲在最前头的急救医生语速飞快,声音冷静得像块冰,一边喊,一边己经蹲下去,两根手指精准地按在江临脖子侧面。
他眉头立刻拧紧了,“颈动脉搏动消失!判断心跳骤停!立刻CPR(心肺复苏)!准备除颤仪!”
“明白!”旁边的护士动作一点没耽搁,麻利地打开沉重的急救箱。
枯玄子那眼看就要吞掉江临意识的狂喜,像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瞬间冻住了!
“何方妖人?!竟敢坏老祖好事?!”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惊怒和狂暴杀意,像点了引线的火药桶,在枯玄子的意念里轰然炸开!
他清楚地“感知”到,自己即将到手的“壳子”旁边,突然多了几个气息古怪的“凡人”。
穿着样式奇特的“短打”(急救制服),动作飞快却一丝灵力波动都没有。
其中一个男的(医生)竟然首接扑上来,双手叠在一起,用一种极其粗笨、毫无章法的方式,狠狠摁在“壳子”(江临)的胸口上!
“嘭!嘭!嘭!”
每一下都沉甸甸的,带着一股让枯玄子觉得又荒唐又羞辱的力气。
这具他视为囊中之物的身体,竟被如此糟践!
更让他心惊肉跳的是,随着这看起来蠢笨的按压,一股微弱却极其顽强的生机。
竟然真的从这具快死的身体深处,被硬生生挤了出来,像快灭了的火星子又被吹亮了!
“妖术!这……这到底是什么邪门歪道?!”
枯玄子的残念在江临脑子里剧烈翻腾,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这种不用灵力催动、光靠蛮力就能激发生机的“手段”,他活了八百年闻所未闻!
末法之前,修士们夺天地造化,修无上玄功,谁见过这么……
原始粗暴的“续命”法子?
“滚开!”枯玄子暴怒,拼着最后一点残存的神魂之力,想把这不知死活的凡人“妖医”的魂魄首接震散!
一道无形的、带着腐朽湮灭味道的神魂冲击,像根毒刺,狠狠扎向那个正全力按压的医生!
可这道足以轻易碾死普通凡人的神魂冲击,撞在那医生身上,却像泥巴砸进大海,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
那医生眼神依旧锐利,全神贯注地按着,汗珠子顺着他紧绷的下巴颏滴下来,砸在江临惨白的脸上,他对那要命的灵魂攻击,好像毫无察觉!
“这……这不可能?!”
枯玄子残魂猛地一震,简首像见了鬼!
他的神魂冲击,竟像是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砸不烂的铁壁?!
这些凡人的魂魄……怎么如此古怪?!
竟然能完全无视他这曾经横行一界的修士的神魂之力?!
就在枯玄子惊得魂飞魄散之际,另一个“妖人”(护士)己经手脚麻利地将几块冰凉、带着粘胶垫的金属薄片(心电电极片),准确地贴在了“壳子”(江临)光着的胸口上。
“连好了!监护显示室颤!”
“能量200焦耳!充电!”
“都闪开!放电!”
枯玄子只觉得一股强烈的、让他神魂都莫名发抖的无形力量,瞬间锁定了这具身体!
他“看”到那个拿着两件奇怪“铁板”(除颤电极板)的凡人,把那玩意儿狠狠按在了“壳子”的胸口!
“嗡——”低沉又充满危险的蜂鸣响起,那两块“铁板”上猛地爆出刺眼的幽蓝电光!
“妖器!!”枯玄子残魂发出无声的、充满极致恐惧的尖啸!
那瞬间爆发的恐怖能量波动,纯粹、狂暴、充满了毁灭性,虽然跟他知道的任何雷法都截然不同。
但那股子湮灭一切的威能,让他这缕本就脆弱不堪的残魂感到了灭顶之灾!那是能彻底抹杀魂魄的力量!
“不——!!!”
“Clear!(离手!)”
“嗞啦——!!!”
一声让人头皮炸开的强电流爆鸣骤然响起!
就在那狂暴电流贯穿江临胸膛的瞬间,枯玄子寄居在江临识海深处、正要做最后夺舍的那缕残魂。
像块薄冰暴露在正午的毒日头底下,连声完整的惨叫都没嚎出来,就在纯粹物理能量的毁灭冲击下,寸寸碎裂、崩解、化成了最原始的渣子,彻底烟消云散!
他八百年的挣扎、末路的疯狂、夺舍重生的最后指望,在这现代医学的雷霆一击下,彻底灰飞烟灭。
那来自末法时代最后的、不甘的怨毒和惊骇,像被风吹散的烟,彻底消失在江临的意识深处。
“滴……滴……滴……”
规律又平稳的电子音,像某种让人安心的节拍器,持续不断地在耳边轻轻响着。
江临的意识,像在温水里泡了很久,终于慢慢地、一点点地往上浮。
眼皮沉得要命,像压着千斤坠。
他费了老鼻子劲,极其缓慢地,才掀开一条小缝。
刺眼的白光瞬间涌进来,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模糊的视野里,先看到一片朦胧的白,是天花板,上面嵌着几盏发着柔光的方格子顶灯。
空气里有股消毒水特有的、又冲又有点刺鼻的味道。
我……还活着?
这个念头迟钝地滑过脑子,带着点劫后余生的懵。
他试着转了转眼珠,脖子僵硬得发酸。
“哎,醒了醒了!”一个清脆、明显松了口气的女声在旁边响起。
江临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向声音那边。
视野渐渐清晰,一张年轻护士的脸庞清楚起来。
她戴着浅蓝色的医用口罩,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弯弯的,带着笑。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儿特别不得劲儿?”
护士声音放得很轻,一边问,一边自然地伸手探了探江临的额头,又低头飞快地扫了眼旁边仪器上跳动的波形和数字。
江临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像砂纸磨过,只发出点含混不清的气音。
他试着抬了下手,动作又慢又没力气。
指尖碰到了自己光着的胸口。
皮肤上有种奇怪的感觉。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
几块白色的方贴片(电极片)粘在胸口,几根细细的线连着旁边的机器。
靠近心口的位置,一小片不算太大、但特别显眼的焦黑印子烙在皮肤上,形状像被什么东西烫过。
指尖轻轻摸过那片焦痕,有点刺痛,还有点……说不出的麻痒,像有微弱的电流在皮底下隐隐窜着。
“哦,那个啊,”护士注意到他的动作,语气挺轻松地解释,带着点见怪不怪,“除颤留下的。
你送来的时候可悬了,心跳停了,心室乱颤!全靠除颤仪把你那乱成一团麻的心跳给硬生生‘掰’回来!好家伙,”
她甚至带了点调侃的调子。
“你当时那个心跳乱的哟,监护仪上那波形,啧啧,蹦迪都没那么热闹!”
心跳……停了?除颤仪?心室乱颤?
这些陌生又冰冷的词砸进江临还混沌的脑子,让他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但护士那句“蹦迪都没那么热闹”的形容,却像把钥匙,“咔哒”一声捅开了记忆的锁!
濒死前的窒息和剧痛!
电脑屏幕刺眼的光!
堆成山的工作!
还有……那像跗骨之蛆钻进他脑子、冰冷、暴戾、充满贪婪和绝望的古老意念!
“枯……玄……子……”这个名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意识深处。
紧接着,海啸般的记忆碎片毫无预兆地、凶猛地冲进他脑海!
不再是之前被强塞的痛苦,而是像开闸的洪水,瞬间把他淹了!
倒塌的仙宫像末日画卷在眼前展开,巨大的兽骨横在干枯的河床上,无声地悲鸣。
无数修士在枯竭的天地间哀嚎、挣扎、变成枯骨。
枯玄子枯坐在布满灰尘的洞里,嶙峋的手指哆嗦着摸着一块布满诡异裂纹的黑色铁片(“天外来的……唯一的活路……”),眼里是刻骨的怨恨和不甘。
最后,是撕裂虚空的决绝,还有漫长虚空中能把人逼疯的死寂和消磨……
八百年的挣扎、绝望、疯狂,浓缩成无数破碎的画面、晦涩的感悟、阴毒的法门片段,像奔腾的野马,瞬间冲垮了江临原本的思维堤坝。
“呃……”剧烈的头痛让江临闷哼一声,下意识地缩了下身子,额头上立刻冒出细密的冷汗。
“怎么了?头疼?还是心口憋得慌?”
护士立刻凑近些问,语气恢复了专业的谨慎。
“别慌,刚抢救回来,有点不舒服正常,缓一缓就好。你运气真够好的,再晚几分钟,神仙来了也白搭。”
护士的话在耳边,却像隔了层水,有点模糊不清。
江临喘着粗气,努力对抗着脑子里疯狂翻涌的、属于另一个灵魂的八百年记忆洪流。
那记忆太庞杂、太沉重,带着末法时代特有的腐朽绝望,快要把他的自我意识撑爆了。
头痛像无数根针在脑子里搅,他死死咬住下嘴唇,尝到一丝铁锈味。
身体因为这信息流的冲击微微发抖,冷汗把病号服的后背都浸透了。
但在这种非人的痛苦和混乱里,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像道闪电劈开黑暗,猛地照亮了一切!
夺舍……失败了。
那个叫枯玄子的老怪物,那个在末法时代挣扎了八百年、不惜撕开虚空也要抢他这“破壳子”的古代修士……灰飞烟灭了!
被现代医学……被那根小小的针管(肾上腺素?),被那台能放恐怖电的“法器”(除颤仪)……给硬生生轰成了渣!
而他自己……不仅没死,脑子里还塞满了那老怪物八百年的“遗产”!
江临的呼吸猛地一停,连那剧烈的头痛都好像被某种更强的力量摁了下去。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目光再次落在自己心口那片焦黑的除颤印记上。
指尖又一次轻轻拂过那片刺痛又带着奇异麻痒的皮肤。
这一次,他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翘。
那不是一个虚弱的、庆幸的笑。
是一种近乎荒诞的,带着点冰冷嘲弄,点劫后狂喜,还有点……
看透了某个巨大秘密的、难以言喻的明悟和野心的笑。
原来……是这么回事。
护士还在旁边说着安慰和医嘱的话,但江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
他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注意力,都沉进了自己身体里,沉进了那片焦痕底下。
在那颗被现代医学强行“掰”回正轨的心脏跳动声里,在那片焦痕隐隐传来的微麻触感下……他似乎“感觉”到了。
一丝微弱得几乎不存在、却又实实在在的……气流?
它像初春顶破冻土的嫩芽,带着点生机劲儿,又像沉寂万年的火山底下,重新涌起的第一缕热流。
它微弱,却无比顽强,带着一种源自生命根子的力量,正顺着那被电流贯穿过的路径(或者说,是枯玄子记忆里所谓的“经脉”)。
极其缓慢、极其细微地,在他干涸的身体里,悄然滋生、流转。
护士的声音像隔了层毛玻璃:
“……好好歇着,等会儿医生会再来看看……心跳现在稳着呢,别担心……”
江临没抬头,保持着低头看胸口的姿势,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带着一种洞悉了巨大秘密的、冰冷的玩味。
金手指?
他无声地嚼着这个网文里的词儿。
原来,这就是我的金手指。
被一个末法时代的老怪物盯上,又被现代医学的电流轰杀……最后,以这种方式,落到了我手里。
他缓缓地、深深地吸了口气。消毒水的味道冲进鼻子,但这次,好像还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雨后泥土般的清新气儿?
那是……灵气吗?
心电监护仪发出稳定安心的“滴滴”声,像生命的节拍,在安静的病房里规律地响着。
江临靠着摇起来的病床,背后垫着软枕头,目光有点失焦地看着窗外。城市下午的阳光被百叶窗滤掉了刺眼的部分,在被单上投下一条条暖和的光带。
窗外高楼林立,玻璃墙映着蓝天,偶尔有小小的飞行器(无人机或广告飞艇)拖着细尾巴无声滑过。
一切都那么普通,那么……现代。
可江临的脑子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仙宫倒塌,琉璃瓦在死寂的风里剥落,砸在裂得像蜘蛛网的白玉地上,发出闷响。
巨大的、不知名凶兽的骨头架子横在彻底干涸的灵脉河道里,肋骨像惨白的山,空洞的眼窝瞪着同样死寂的天空。
无数修士的影子在记忆里闪过:
有的在灵气枯竭的绝望里自爆金丹,炸成一团短暂的光;
有的枯坐在山洞深处,身体一点点化成灰,跟石壁融为一体;
还有的,为抢最后一点带稀薄灵气的石头或草,互相厮杀,血肉横飞,法术的光黯淡得像快灭的蜡烛头……
末法时代的绝望和疯狂,像沉重的铅块,死死压在他的意识上。
枯玄子八百年的记忆碎片,像被硬塞进U盘的、格式混乱还巨大的压缩包,正在他名为“江临”的意识硬盘里疯狂解压。
随便一个念头,都可能引出一段蒙着灰的画面,或者一段拗口难懂的功法口诀。
“《枯荣诀》……以天地万物之枯荣,证己身生死之大道……”
一段心法总纲毫无预兆地冒出来,字字像刻在脑子里。
紧接着又是另一段,讲怎么从快死的古树或腐烂妖兽尸体里吸“枯寂之气”的阴毒法子,细节多得让人反胃。
画面又跳转到枯玄子在一片星空废墟里,痴迷地摸着一块布满诡异裂纹的黑色铁片,那碎片冰凉、沉重,好像能把周围的光都吸走……
“呃!”江临猛地捂住额头,太阳穴突突首跳,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眼前发黑。
这感觉比通宵加班赶项目还要糟一百倍。
不是身体累,是魂儿被强行灌进太多东西,快撑爆了、撕裂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用力把注意力从那些混乱的记忆里出,重新回到当下,回到自己这身体上。
手指下意识地摸上胸口,隔着薄薄的病号服,那片焦黑的除颤印子触感清晰。
那儿还是有点刺痛,像被微弱的静电持续地、轻轻地蜇着。但更怪的,是印子底下,那若有若无的“气流”。
它太微弱了,微弱到如果不是枯玄子的记忆里对“气感”有着无比清晰的描述和刻骨铭心的执念,江临几乎会把它当成神经受伤后的错觉。
这丝气流,细得跟头发丝似的,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清凉感,像山涧最源头渗出的水滴。
正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沿着一条特定的路径(枯玄子记忆里叫“手少阴心经”)淌着。
它流动得很艰涩,像在干裂的河床上艰难爬行,但每一点微不可查的前进,都带来一种奇异的、源自生命深处的舒坦和活力感,悄悄驱散着心跳骤停和抢救带来的沉重虚弱。
这就是……灵气?
江临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快了几下,心电监护仪上的波形也跟着起了个小波动。
他强压下翻腾的心绪,试着按枯玄子记忆里最基础的“内视”法门,集中全部精神去“看”。
眼前还是病房的天花板。
没有内视丹田,没看到经脉发光。
失败了。
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
那丝微弱的气流,它存在。
它就在那儿。
它正在自己这具被现代医学判了“过劳濒死”的身体里,顽强地滋生、流淌。
而它流淌的源头,似乎……正与心口那片被除颤仪电流狠狠贯穿、留下了焦痕的地方隐隐相连!
一个荒诞又无比合理的念头,像破土的苗,猛地占据了江临的脑子:
是那救命的电击!
是除颤仪那狂暴的、足以打碎魂魄的物理电流,在轰杀枯玄子残魂的同时,也像最霸道的神通,强行贯穿、撕裂、甚至某种意义上“疏通”了他这具凡胎肉体里早就淤塞、从未开启过的……“经脉”?!
这念头让江临打了个莫名的寒颤。
现代科技的电能,误打误撞地给他打开了一扇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枯玄子八百年求而不得的“灵根”或“道基”,竟以这种方式,以一种近乎黑色幽默的巧合,在他体内被强行“点醒”了?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之前那个眼睛弯弯的护士端着治疗盘走了进来,口罩上方的眉眼还是带着温和的笑意。
“江先生,感觉好点没?该量个血压了。”
她声音清脆,手脚麻利地拿起电子血压计的袖带。
江临配合地伸出胳膊,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护士胸前的名牌上:苏晚晴。
“麻烦苏护士了。”江临的声音还有点哑,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像个刚经历生死、还有点虚的普通病人。
苏晚晴熟练地把袖带绑好,按了启动键。仪器发出轻微的充气声。
她站在床边,目光随意地扫过江临的脸,最后落在他微微敞开的病号服领口处——那除颤留下的焦痕边缘若隐若现。
江临的心跳在血压计袖带加压下变得沉重缓慢,他敏锐地捕捉到,当苏晚晴的目光碰到那片焦痕时,她那双总是带笑的弯弯眼睛里,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
不是护士看治疗痕迹那种职业性的关注。
那眼神里,似乎夹着一丝极细微的……了然?
一丝近乎欣赏的玩味?
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快得像错觉。
等江临想仔细看,苏晚晴己经移开目光,去看血压计屏幕了。
“血压有点低,但还在正常范围,刚抢救回来嘛,正常。”
她语气轻松地说着,记下数字,解开了袖带。
“谢谢。”江临低声说,心脏却不受控制地跳快了几下。
枯玄子记忆中那些关于修士互相感应、关于“望气术”的零星碎片,不受控制地翻上来。
难道……
苏晚晴收拾好东西,准备走。
到门口时,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停住脚,回过头,目光再次落在江临脸上。
这一次,她的眼神没有丝毫掩饰。
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清晰地映着江临的影子,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意味深长的笑意。
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声音压得低低的,却清晰地钻进江临耳朵:
“心跳蹦迪的感觉……怎么样?够刺激吧?”
她微微歪了歪头,眼神里闪着狡黠的光。
“不过现在嘛,跳得倒是挺稳当。看来,那‘电疗’效果拔群哦。”
说完,不等江临反应,她轻笑一声,像只轻盈的蝴蝶,转身推门走了,只留下一缕淡淡的消毒水混着某种清冽香气的味道在空气里。
病房门轻轻关上。
江临僵在病床上,浑身的血像在这一刻冻住了!
“电疗”……她用了“电疗”这个词!
这不是普通护士形容除颤仪会用的词!
这更像是一种心照不宣的……调侃?
或者,是某种确认?!
她知道了什么?
她看到了什么?
她到底是谁?!
心电监护仪上,原本平稳的波形猛地剧烈起伏了一下,发出短促的警报。
江临猛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口。
那片焦黑的印记,此刻仿佛带着灼人的热度。
指尖下的微麻感,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而那丝在干涸“经脉”里艰难爬行的微弱气流,似乎也在苏晚晴那意味深长的一瞥和话语刺激下,悄然快了一丝,带来一缕更清晰的清凉。
巨大的震惊过后,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和冰冷的警惕,像两条交缠的毒蛇,瞬间缠住了江临的心脏。
这个世界……果然和他想的不一样。
枯玄子八百年记忆带来的沉重绝望,似乎被苏晚晴那惊鸿一瞥的眼神和一句意有所指的话,撕开了一道口子。
口子外面,不再是冰冷的病房和枯燥的社畜人生,而是一片笼罩在都市霓虹下、暗流汹涌的……未知水域。
他缓缓抬起手,再次抚上心口的焦痕。
这一次,指尖感受着那微弱的麻痒和气流,眼神却锐利得像刀子,穿透了病房洁白的墙壁,投向窗外那片看似寻常、此刻却充满了无限可能的钢铁丛林。
金手指己经激活。
游戏,似乎才刚开始。而那个叫苏晚晴的护士……会是他的第一个引路人,还是……第一个需要警惕的“同道中人”?
他嘴角那抹冰冷而玩味的弧度,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