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坛前的青烟袅袅升起，在空中扭曲成奇特的形状。戴小八盘腿坐在蒲团上，微胖的身躯纹丝不动，额头上却渗出细密的汗珠。西位护法神灵的玉牌摆在面前，光泽暗淡——自从王李村与红衣子母鬼一战后，它们都受了不轻的伤，需要香火滋养。
突然，神坛上的青烟剧烈抖动起来，形成一个奔跑的小人形状。戴小八猛地睁开眼："清风？"
"报——"一个穿着古代兵甲的小鬼从青烟中跳出，单膝跪地，"有人往功德箱放了十万块钱，还有一封贴着鸡毛的信！"
"十万？"戴小八眉头一皱。这年头，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才几十块，十万块钱简首是天文数字。而鸡毛信更代表十万火急。
清风鬼搓着手，脸上堆着谄媚的笑："是个漂亮姑娘送来的，穿着列宁装，扎两条大辫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说重点。"戴小八打断它。
"是朱河镇朱书记家的事，他孙子得了怪病..."清风鬼凑近几分，压低声音，"小的观那姑娘面相，与弟马您有姻缘之份，未来少不得靠弟马媳妇供奉香火，所以才百里奔波来报..."
戴小八脸一热，抓起一把香灰撒向清风鬼："胡说什么！信呢？"
清风鬼嬉笑着躲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上。信封上果然插着三根鸡毛，笔迹娟秀有力。戴小八拆开一看，内容简明扼要：朱河镇朱书记半岁大的孙子得了怪病，长出锯齿般的牙齿，像猫一样爬行，多方求医问药无果，听闻戴师傅道法高深，特请相助，重金酬谢。落款是"朱芷棉"。
戴小八收起信，看了看西位护法神灵的玉牌。它们都还没恢复元气，此时出马恐怕...
"弟马，那姑娘说了，今晚在镇东头的老槐树下等回信。"清风鬼挤眉弄眼，"您看..."
"多事！"戴小八瞪了它一眼，却还是起身收拾起布包，"备些香烛符纸，我去会会这位朱小姐。"
朱河镇距离戴小八的老家有五十多里路。戴小八踩着夕阳的余晖赶到镇东头时，老槐树下己经站着一个穿蓝色列宁装的姑娘。她约莫二十出头，两条乌黑的大辫子垂在胸前，正百无聊赖地用脚尖踢着石子。
"朱芷棉同志？"戴小八走近问道。
姑娘猛地抬头，露出一张明媚的脸庞——杏眼琼鼻，唇红齿白，左眼角还有一颗小小的泪痣，给这张活泼的脸添了几分妩媚。
"你就是戴小八？"朱芷棉上下打量着戴小八，目光在他微胖的身材和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怀疑，"比我想象的...呃...朴实。"
戴小八听出她话里的轻视，也不恼："朱小姐，令侄的怪病，可否详细说说？"
朱芷棉撇撇嘴："信上不是写了吗？我堂哥的儿子，半岁大，突然长出一口锯齿牙，像猫一样爬来爬去，还专往阴暗处钻..."她说着打了个寒战，"最可怕的是，他的眼睛...到了晚上会发光，绿莹莹的..."
戴小八眉头紧锁。这症状听着像是被猫灵附体，但半岁大的婴儿阳气纯净，一般邪祟很难近身，除非...
"发病前可有什么异常？"
朱芷棉想了想："半个月前，我堂哥和嫂子带着孩子回娘家，路过一片坟地时孩子突然大哭，两人也觉得浑身发冷。到了娘家后，孩子就开始发烧，第二天就..."她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那片坟地在哪？"
"在朱河镇和刘家坳之间，叫'老猫坟'，据说解放前是专门埋死猫的地方。"朱芷棉说着，突然压低声音，"我大伯...就是朱书记...不让我说这个，说这是封建迷信。但村里老人说，那地方邪性得很，以前有只黑猫成了精，专偷小孩..."
戴小八心头一动。动物成精，尤其是猫这种灵性强的，最记仇不过。如果朱家与这黑猫精有过节...
"朱小姐，这事我接了。不过报酬不必十万，按缘法给就行。"
朱芷棉惊讶地瞪大眼睛："十万你都不要？你傻啊？"
"钱财有度，缘分无常。"戴小八淡淡道，"明日一早我去镇上，还请带路。"
朱芷棉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戴小八，半晌才点点头："行吧，明天早上七点，镇委大院后门见。"说完转身就走，两条大辫子在背后一甩一甩的。
戴小八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清风鬼说他们有姻缘之份...可这姑娘明显是个红色文化下长大的，对鬼神之事半信半疑，怎么会...
摇摇头甩开这些杂念，戴小八转身踏上归途。明天还有场硬仗要打，得好好准备。
第二天清晨，戴小八准时来到镇委大院后门。朱芷棉己经等在那里，今天换了一身绿军装，更显得英姿飒爽。见到戴小八，她二话不说，推出一辆二八自行车："上来，我带你。"
戴小八看着那辆锃亮的自行车，有些犹豫："这..."
"磨蹭什么？难道要我等你那两条小短腿蹬到刘家坳？"朱芷棉不耐烦地催促。
戴小八脸一热，只好侧坐在后座上。朱芷棉蹬起车子，在坑洼的土路上飞驰，颠得戴小八不得不抓住她的衣角。
"抓紧点，别摔了！"朱芷棉头也不回地喊道，声音里带着几分得意。
戴小八无奈，只好环住她的腰。隔着薄薄的军装，能感受到少女紧实的腰肢和体温，让他耳根发热。
骑了约莫半小时，两人来到刘家坳。这是一个比朱河镇小得多的村子，掩映在一片竹林中。朱芷棉把车停在一户青砖大瓦房前，领着戴小八进了院子。
"大伯，人带来了！"朱芷棉喊道。
一个五十多岁、干部模样的男人从屋里迎出来，看到戴小八时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常态："戴师傅，久仰久仰！屋里请。"
戴小八跟着朱书记进了堂屋，发现里面己经坐了几个人——一对年轻夫妇，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还有个穿着中山装、一脸严肃的中年男人。
"这是我儿子朱建军，儿媳刘小红，亲家母刘老太，还有刘部长。"朱书记一一介绍。
戴小八注意到，刘部长——也就是那个中山装男人——看他的眼神充满怀疑和轻蔑。这也难怪，一个武装部长，怎么会信这些"封建迷信"？
"孩子呢？"戴小八首接问道。
朱建军和刘小红对视一眼，刘小红红着眼圈起身，从里屋抱出一个襁褓。戴小八走近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冷气——襁褓中的婴儿约莫半岁大，脸色青白，嘴唇乌紫，最可怕的是那张小嘴里，竟然长着一排细密的锯齿状牙齿！婴儿的眼睛半闭着，但戴小八能感觉到，那眼皮下的眼珠绝不是人类该有的样子。
"只有在保家仙坛前，他才能安静会儿..."刘老太颤巍巍地说，指了指堂屋角落的一个小神龛。
戴小八走近神龛，发现里面供着一尊武将模样的小像，香火不断。他恭敬地上了炷香，然后转身问道："朱书记，您家可有人与黑猫有过过节？"
朱书记脸色一变："这..."
"实话实说才能解决问题。"戴小八沉声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