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过中天时,苏檀的鞋底碾过东厢房廊下的青苔。
裴砚走在前面,火折子擦出的火星映得他侧脸棱角分明。
他腰间的断龙尺突然发出嗡鸣,与苏檀衣襟里的玉簪产生共振,震得她锁骨发疼。"到了。"他停在第三块青石板前,靴尖轻叩,石板下传来空洞的回响。
苏檀蹲下身,指尖刚触到石板缝隙,玉簪突然烫得惊人。
她倒抽一口气,慌忙将玉簪拔出发髻——那支母亲留下的云纹玉簪此刻泛着暖光,像块被捂化的血珀。"帮我。"她抬头看裴砚,额角沁出薄汗。
裴砚屈指一弹,断龙尺的铜柄精准楔入石缝。
两人合力一撬,青石板"咔"地翻起,霉味混着檀香扑面而来。
苏檀伸手进去,触到个檀木匣,表面的红漆早己剥落,却仍能看出雕着并蒂莲纹——和她记忆里母亲妆台的纹样分毫不差。
"慢着。"裴砚按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摸向匣盖内侧,指尖沾了些粉末,凑到鼻端嗅了嗅,"是守墓人特制的防污粉,二十年应该没坏。"
苏檀的手指在匣扣上停了三息,才轻轻推开。
烛火跃动间,匣中物什清晰起来:半块刻着"裴"字的青铜牌,几封泛黄的信,还有个绣着星图的锦囊。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玉簪上——那支她从小戴到大的玉簪,此刻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簪尾原本被她以为是装饰的云纹,竟藏着极小的数字,用金漆点成,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玄冥录》里的星象密码......"苏檀的声音发颤,指甲掐进掌心,"我抄书时见过,说是记载隐秘血脉的暗码。"她不敢去看裴砚,生怕从他眼里读出自己不敢信的答案。
裴砚己从怀中取出半卷族谱,羊皮纸边缘焦黑,显然经历过火烧。
他展开时,苏檀瞥见首页写着"裴氏守墓一脉",字迹遒劲如刀刻。"你看。"他将族谱推到她面前,泛黄纸页上,用朱砂笔圈着一行小字,数字排列与玉簪尾端的金点分毫不差,旁注"裴氏血脉印记"。
苏檀的手突然抖得厉害,玉簪"当啷"掉在妆匣上。"我娘......"她喉头发紧,想起小时候总问母亲"为什么我没有外祖家",想起母亲摸着她的头说"等檀儿长大就知道了",想起被苏家赶出门时,母亲塞给她的信里最后一句"玉簪发光时,藏着你真正的名字"。
"是裴家人。"裴砚替她说出那个答案,指腹轻轻抚过族谱上"裴清欢"三个字——和苏檀母亲的闺名一模一样。
苏檀猛地翻开最底下那封信。
信纸夹层里,一张旧照片飘落。
照片边缘泛着茶渍,却仍能看清:穿月白守墓人服饰的少女抱着个襁褓,旁边站着位穿玄色长袍的男子,眉眼与裴砚有七分相似,腰间悬着的断龙尺,和裴砚现在别着的那把,连刻痕都如出一辙。
"这是我爹。"裴砚的声音突然低哑,指尖抚过照片里男子的脸,"他失踪那年,说要去救个被世家软禁的姑娘。"
苏檀的眼泪砸在照片上,晕开一片模糊的水痕。
原来母亲不是被苏家"厌弃",而是因知晓裴家守护的前朝秘密,被苏家囚禁;原来她不是"苏氏弃女",而是裴氏血脉;原来玉簪里藏的,从来不是苏家的姓氏。
"当——"
密室入口突然传来石板摩擦声。
裴砚瞬间将苏檀护在身后,断龙尺出鞘的寒光映得他眼尾的疤泛着青。
苏檀攥紧照片,看见阴影里走出个墨衣人,骨笛抵在唇边,笛身刻着的骷髅眼泛着幽绿。
"知道得太多,是要偿命的。"墨衣人的声音像刮过坟头的风,"尤其是裴家的秘密。"
他吹响骨笛的刹那,密室西壁的图腾突然泛起红光。
苏檀看见空气中浮现出一道模糊的身影——月白裙裾,鬓边斜插云纹玉簪,正是记忆里母亲的模样!
"阿娘!"苏檀想扑过去,却被裴砚死死拽住。
幻影的嘴唇动了动,苏檀听见极轻的"跑"字,可下一秒,骨笛声拔高,幻影的身形开始扭曲,像被无形的手撕扯。
"砚儿!"幻影突然清晰了一瞬,喊出裴砚的乳名,"血咒在......"
"闭嘴!"墨衣人厉喝,骨笛上的骷髅眼渗出黑血。
裴砚的断龙尺划出银弧,精准劈在墙壁的图腾上。"咔嚓"一声,红光骤灭,幻影消散前最后看了苏檀一眼,眼底是未说完的叮嘱。
苏檀跌坐在地,照片被她攥得发皱。"他们杀了阿娘,还想骗我一辈子......"她的声音里裹着冰碴,"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裴砚蹲下来,用拇指抹去她脸上的泪。
他的掌心还带着断龙尺的余温,"我娘被灭门时,我也说过同样的话。"他扯出个极淡的笑,"现在,换我们一起。"
密室之外,更夫的梆子声突然变了调。"东、东门外义庄!"远远传来惊呼声,"昨夜起了怪火,烧得只剩具焦尸,那火......那火是从棺材里往外窜的!"
苏檀抬头看向裴砚,他眼里的冷光,和二十年前裴家灭门夜的火光,重叠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