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的喧嚣在暮鼓中渐次消弭。
林羽站在青石板上,慕容云的尖笑声还在耳边嗡嗡作响。
他能感觉到六股若有若无的视线像蛛丝般缠在后背——方才影子里那六道逼近的幽影,不是错觉。
"林师弟。"柳七的声音从人群外挤进来,外门执事的青布腰带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
这个总爱叼根狗尾巴草的旧识此刻眉心紧拧,袖口悄悄碰了碰林羽手背——那是他们幼年在药园偷摘灵果时约定的暗号:有麻烦,跟我走。
林羽垂眸扫过慕容云颈侧跳动的青筋,突然弯腰将断剑碎片捡进怀里。"执法堂要审细作,我去取证物。"他声音朗朗,眼角余光却瞥见执法堂副堂主袖中黑皮密档的边角又往里缩了缩。
月上三竿时,林羽裹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外衣溜出住所。
后窗的竹影晃了晃,柳七的短刃尖儿先探进来,跟着是张压低的脸:"东跨院的巡卫换班要一盏茶,老仆戌时喝了药,此刻该在偏房打呼。"他腰间挂着个装了蜂糖的竹筒——青蚨门养的金背蜂最怕甜,这是专门用来引开守阁蜂群的。
藏经阁的木门在两人手下吱呀轻响。
霉味混着陈墨的气息扑面而来,林羽摸出火折子晃亮,照见靠墙的檀木架上层层叠叠的典籍。
柳七反手将门闩扣上,指尖在门框第三道凹痕上一按——那是他上月来修门时做的记号,"没人动过锁。"
两人猫腰钻进最里层的禁书区。
林羽记得师父说过,青蚨门初代掌门是医道圣手,曾用半卷《百草经》换得正道各派的秘闻残页。
他指尖扫过书脊,突然顿住——《灵珠考异》的封皮比旁的书薄了两指。
"找到了。"他压低声音,将泛黄的纸页摊在案上。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字迹上,林羽的瞳孔骤然收缩:"九转噬心丹,血魔厉无天以自身精元为引,取百邪之血炼就......其丹非增功之法,乃开乾坤灵珠封印之钥......"
"啪!"
身后传来极轻的纸页撕裂声。
林羽猛地转头,只见一道灰影贴在书堆后,手中握着半截残页正往袖中塞。
柳七的短刃己抵住那人后颈:"玉衡宫的?"他语气冷得像冰锥——玉衡宫弟子腰牌上特有的寒月纹,此刻正从灰衣下摆露出来。
"好个青蚨门的弃徒,倒会翻旧账。"密探突然笑出声,腕间银光一闪。
林羽闻见刺鼻的腥甜,是毒烟弹!
他拽着柳七往旁一滚,浓烟瞬间弥漫整个阁楼。
等视线恢复时,密探己撞开东侧木窗,身影往阁楼深处窜去。
"他对这儿熟得很!"柳七抹了把被毒烟熏红的眼睛。
林羽盯着密探消失的方向,喉结动了动——藏经阁的禁书区连青蚨门内门弟子都少来,这密探却能在浓烟里找准路径,显然早有地图。
两人追到阁楼三层时,密探的身影突然顿住。
他面前立着块半人高的石碑,表面刻满"禁阅""违者逐出门墙"的血字——正是前代掌门立的"禁阅令"。
林羽看清石碑下沿时,呼吸一滞:碑身与地面的缝隙里,缠着道暗红色的封印,像条蜷着的蛇。
"破!"密探咬破指尖,血珠滴在封印上。
林羽暴喝一声扑过去,手掌按在密探后心"至阳穴"上。
密探闷哼倒地,林羽却感觉掌心一烫——那道封印竟顺着他的内劲开始松动。
"嗡——"
石碑突然发出蜂鸣。
林羽眼前浮现出幻象:黑风崖的阴云下,黑袍人手持流转着星辉的灵珠,身侧立着年轻时的厉无天。
厉无天的声音像锈了的刀刮过耳骨:"你以为自己在破局?
不过是从这枚棋子,变成那枚棋子罢了......"
"咳!"密探的咳嗽声撕裂幻象。
林羽踉跄后退两步,额角全是冷汗。
他低头看向密探,对方正盯着他腰间的噬心丹玉盒,嘴角扯出个诡异的笑:"现在知道了?
你护着的灵珠,才是......"
"带回去审。"林羽扯下腰带捆住密探的手,指腹擦过石碑上的封印痕迹。
月光从穹顶漏下来,照见密探脚边有半截未烧完的纸灰——正是《灵珠考异》上关于噬心丹的那页。
柳七扛起密探往楼下走,木梯在脚下吱呀作响。
林羽最后看了眼石碑,将《灵珠考异》残页贴身收好。
演武场那道白衣倩影突然浮现在脑海里,他摸了摸发烫的后颈——苏瑶说过玉衡宫与青蚨门世代交好,可这密探......
"林兄弟?"柳七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林羽压下翻涌的思绪,踢灭案上的火折子。
藏经阁重归黑暗,只有石碑下的封印还在微微发亮,像只未闭合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