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是被一阵灼烧感疼醒的。
他蜷在药园的泥土里,指尖深深抠进的药草茎秆,掌心能触到碾碎的青蚨草汁液,带着苦腥的凉。
可这凉意刚漫过指节,就被丹田处翻涌的热流冲散——那团魔丹像块烧红的炭,正顺着经脉往西肢百骸钻,每一寸血管都在发烫,连骨髓都发出细不可闻的噼啪声。
"咳......"他撑着肘翻身,喉间腥甜如潮,染血的药草粘在下巴上。
月光不知何时被乌云遮住了,药园竹篱外的虫鸣都哑了,只剩风穿过药架的沙沙声,像极了玄阴老妪那口破风箱似的笑声。
他望着自己手背——方才滴落的血珠果然凝成了黑紫色晶体,此刻正顺着腕骨往血管里钻,每颗晶点都带着细微的刺痛。
林羽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发白:"寒潭守者说过......魔丹需以意引,不以力抗......"
那日在寒潭底,那道冰魄残意曾在他识海闪过片段:厉无天创九转噬心丹时,以"心为引,魔为刃",压制只会让魔毒反噬更烈,唯有顺其势而导之,方能化毒为力。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放松绷紧的肌肉。
滚烫的魔气顺着任督二脉游走,这次他没再硬顶,反而顺着那股热流轻轻牵引——就像当年在青蚨门药园,引山泉水灌溉灵植时,顺着水流的走向开渠。
"嗤——"
识海里突然传来冰裂般的轻响。
林羽额头渗出冷汗,却见那团赤珠表面的裂纹又延伸了一寸,一缕暗红雾气从中飘出,顺着他的意念缠上右臂经脉。
他试着挥拳,拳风竟比往日快了三分,而魔丹的灼痛竟减弱了些。
"原来如此......"林羽喉间溢出低笑,却被突然的推门声惊得一颤。
"羽哥!"
雷虎的大嗓门撞破药园的寂静,林羽慌忙用药草盖住手背的紫晶,就见那黑壮汉子掀翻竹帘冲进来,腰间的铁壶撞得叮当响。
跟在他身后的柳七皱着眉,指尖还沾着墨迹——显然是刚从外门执事房赶过来。
"你这是又跟谁动手了?"雷虎蹲下身,粗糙的手掌按上林羽额头,"烫得能煮鸡蛋!
前儿大长老还说要查你私闯寒潭的事,你倒好......"
"旧伤。"林羽扯出个笑,任雷虎将自己扶到药架旁的木凳上,"寒潭水冷,急着了。"
柳七没说话,目光扫过他胸前的血痕,又落在地上那摊黑紫晶点上。
林羽心下一跳,正要开口,却见柳七突然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晶点——那晶体竟在他指腹上融成一滴黑血,顺着指缝往下淌。
"这血......"柳七瞳孔微缩,"带尸毒?"
雷虎的铁壶"当啷"掉在地上。
他猛地攥住林羽手腕:"是不是玄阴谷的人?
前日我在山门看见两个穿青鳞甲的,鬼鬼祟祟往药园方向晃!"
林羽喉结动了动。
他望着雷虎泛红的眼尾——这汉子从小在杂役房长大,总把青蚨门当自己家;又看柳七攥紧的拳头,指节泛白——这外门执事表面清冷,实则最见不得同门受欺。
"你们帮我个忙。"他反握住雷虎的手,"大长老最近总往密室跑,你们留意他的行踪;还有......"他从怀中摸出半张烧焦的信笺,是前日在寒潭边捡到的,"查查这信是谁传给玄阴谷的。"
柳七接过信笺,指尖在"玉衡宫"三个字上顿了顿:"你是不是......"
"有些路,只能我一个人走。"林羽打断他,声音轻得像落在药叶上的露,"但你们若安好,我走得更稳。"
雷虎突然用力抹了把脸,转身去提铁壶:"我去煎参汤!
你等着,我把后山老参全挖了......"
柳七盯着林羽的眼睛看了片刻,终于将信笺收进袖中:"后日我值夜,会绕大长老密室三趟。"他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句,"若撑不住......"
"我撑得住。"林羽望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竹帘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黑紫晶点不知何时全融进了皮肤,只留下淡淡的青痕,"至少现在,还撑得住。"
第二日卯时,晨雾未散。
林羽蹲在药园角落的毒瘴藤后,鼻尖萦绕着藤叶渗出的腐臭味。
他能听见竹篱外的响动——枯枝断裂声,还有某种湿滑的刮擦声,像蛇蜕在石上拖行。
"来了。"他攥紧腰间的药囊,掌心沁出冷汗。
三具尸傀从雾里钻出来。
它们的皮肤呈青灰色,眼眶里燃着幽绿鬼火,其中一具的手腕上还缠着半截青鳞甲——正是昨日玄阴老妪的手下。
林羽屏住呼吸,故意踩断一截药枝。
最前面的尸傀猛地转头,腐肉簌簌掉落。
它发出刺耳的尖啸,另外两具立刻佝偻着冲过来,指甲在地面划出深痕。
林羽转身就跑,靴底带起一片药叶。
他能感觉到身后的风越来越近,在拐过第七个药架时突然刹住脚——预先埋在地下的绊马索应声而起,将中间那具尸傀的腿缠住。
"爆!"
他甩出药囊,里面的火磷粉混着毒瘴藤汁液炸开。
绿烟腾起的瞬间,尸傀的鬼火被熏得忽明忽暗,腐肉开始冒泡。
林羽趁机施展魔影步,身形如鬼魅般绕到最后一具尸傀背后,指尖凝聚的噬心锁链"唰"地窜出,缠上它的脖颈。
"咔嚓!"
锁链收紧的刹那,林羽清晰感觉到魔丹在丹田处跳动——这次不是灼烧,而是某种雀跃的震颤,像幼兽终于等到了捕猎的机会。
尸傀的鬼火"噗"地熄灭,腐肉化作黑灰簌簌落下,只剩具白骨"咚"地砸在地上。
"好......"林羽抹了把汗,正要松口气,却听见竹篱外传来清咳声。
"林羽?"
王长老的声音像块冰,砸进沸水里。
林羽心头一紧,抬头就见那白须老者站在竹篱外,目光扫过满地白骨,又落在他泛着红纹的手腕上。
"你在做什么?"王长老的手指扣住竹篱,骨节发白,"这些是......"
"弟子......"林羽踉跄着后退,故意撞翻药架,"被尸傀偷袭......伤重......"
他话音未落,眼前一黑,首挺挺栽倒在地。
迷迷糊糊间,他听见雷虎的惊呼,王长老的冷喝,还有自己剧烈的心跳——那心跳声里,混着一丝不属于他的、低沉的笑。
深夜,林羽的房间里点着一盏豆油灯。
他坐在床沿,褪去上衣,露出腰间暗红的魔纹。
方才装昏时,他摸到王长老的手下在窗外监视,此刻那些人应该刚换班——他能听见巡逻弟子的脚步声从院外经过,逐渐走远。
"是时候了。"他闭上眼,按照寒潭残意的指引,将意念沉入丹田。
魔丹的赤珠在识海里旋转,表面的裂纹己延伸至三分之一。
林羽深吸一口气,主动引动体内的魔毒——这次不是压制,而是挑衅般撞向赤珠的裂纹。
"轰!"
识海剧烈震荡,林羽咬得满嘴是血,却见赤珠"咔"地裂开,一缕血雾从中飘出,在他面前凝成一道虚影。
那虚影穿着血红色的铠甲,面容被黑雾笼罩,却有一双猩红的眼,正透过他的眼睛看向外界。
"这是......"林羽的声音发颤,虚影却在他开口的瞬间消散,只留下识海里的刺痛。
他摸向自己的眼睛,在铜镜里看见瞳孔深处闪过的猩红——像极了寒潭底那道冰魄残意里,厉无天的眼睛。
"叮——"
窗外突然传来竹片敲击声。
林羽掀开窗,一片竹笺飘落掌心,上面是柳七的字迹:"武斗大会三日后开,你被分在淘汰组第一轮。"
他望着竹笺上的字,又摸了摸仍在发烫的丹田。
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影,其中一道,正诡异地扭曲成血红色。
"淘汰组么......"林羽低笑一声,将竹笺折成纸鹤,"正好,我也该让某些人,看看这'淘汰者'的牙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