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从废庙暗洞钻出时,后颈的冷汗己经浸透了衣领。
月光像淬了毒的银线,顺着断瓦缝隙扎进他眼睛里——苏瑶的素白绣鞋还停在供桌前,他却连滚带爬撞开破门,在山风卷着梅香扑来的刹那,将那半块染血的绢帛塞进了贴身衣襟。
这是他第三次在深夜被魔毒灼醒。
窗纸外的更漏刚敲过三更,林羽攥着被角的手突然痉挛。
丹田处的热流像烧红的铁水,顺着经脉往西肢百骸窜,魔纹在皮肤下翻涌如活物,他咬着牙滚下床,却撞翻了案头药碗,褐色药汁溅在雷虎送来的酱菜坛上。
"羽哥?"隔壁传来踢踏的脚步声,雷虎的破锣嗓带着睡意,"又犯寒疾了?
我这就去熬......"
"别过来!"林羽撞上门闩,指甲在木门上抠出深痕。
他能听见自己喉间发出的粗重喘息,像濒死的兽。
魔毒顺着舌根漫上来,他想起昨日练功时,掌风竟将雷虎送的檀木剑劈成两截——那是雷虎用攒了三个月的工钱,求铁匠特意打的。
"啪!"
铜镜在他掌心碎成渣。
镜中映出的眼睛泛着暗红,眼尾爬满血丝,活像血魔残魂附了身。
林羽死死攥住床柱,指节发白,突然想起那日厉无天残魂在识海说的话:"极寒之物可镇魔火,青蚨门枯骨潭底,寒髓草生在千年寒冰上......"
窗外的竹影突然剧烈晃动。
林羽猛地抬头,看见院角那株老槐的枝桠正簌簌往下掉叶子——是结界被触动的征兆。
他摸出怀里的短刀,刀鞘上还粘着那日刺伤玄阴老妪时的血渍。
子夜的山风裹着腐叶味灌进领口。
林羽伏在青蚨门后崖的荆棘丛里,望着不远处腾起的淡绿色瘴气。
枯骨潭是门派禁地,他曾跟着药童阿福来采过一次鬼针草,记得阿福说过,潭边的毒瘴会顺着风向走,每过一个时辰换一次方向。
他掐着时辰,在瘴气转向的刹那窜出去。
腰间的药囊撞在山石上,发出细碎的响动。
林羽猫着腰贴着岩壁,突然听见潭水深处传来"咕噜"一声——像是什么活物在吐气泡。
"嘶......"
这声轻响比毒瘴更让他脊背发凉。
林羽猛地转身,却只看见潭边的白骨堆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那些是百年前陨落在潭中的弟子,师父曾说,枯骨潭的寒髓草能解百毒,却也会引动潭底的怨魂。
他蹲下身,指尖刚触到潭边的青苔,忽然有冰凉的东西缠住了脚踝。
"蛇!"林羽本能地挥刀去砍,却见那团灰影"唰"地缩进水底。
水面泛起涟漪,露出半截青鳞——是玄阴谷特有的青鳞蛇,蛇信子扫过他的小腿,留下一道火辣辣的痕迹。
"小崽子倒挺会挑路。"
阴恻恻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林羽转身的瞬间,看见个裹着黑斗篷的老妇,脸上蒙着层灰扑扑的纱,只露出半张爬满皱纹的嘴,"大长老说你这身子骨能养魔丹,老身倒要看看,是你的魔丹厉害,还是我的尸毒......"
"小心!"
林羽听见自己的吼声混着水花炸裂声。
青鳞蛇使从潭底窜出时,他只来得及侧过半边身子——那人身形像条被抽去脊骨的蛇,左掌拍向他胸口,右指首取咽喉。
林羽用短刀去挡,却觉掌心一麻,短刀"当啷"落地——对方掌心里竟渗着黑血,尸毒顺着刀身往他胳膊里钻。
"噗!"
林羽踉跄后退,撞在白骨堆上。
肋骨像被重锤砸过,嘴里涌出腥甜。
他望着左臂上迅速蔓延的紫斑,突然想起师父教的解毒要诀,可魔丹在丹田处翻涌,竟连内息都提不起来。
"死到临头还想运功?"青鳞蛇使舔了舔嘴唇,蛇信子般的舌尖泛着青黑,"我这尸毒混了玄阴谷十八种腐虫,三个时辰就能让你烂成一滩脓水。"
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林羽盯着对方逼近的脚尖,突然觉得眉心发烫——那是魔丹要暴走的前兆。
他想起那日废庙里,魔纹顺着脊椎往上钻时,识海里闪过的残影:血魔厉无天踏着诡异的步伐,足尖点地如蜻蜓点水,瞬间便绕到敌人身后。
"试试这个!"
林羽咬碎舌尖,血腥味激得他瞳孔骤缩。
他左脚虚点,右腿突然发力往斜后方撤去——这动作违背了他二十年的习武本能,却让青鳞蛇使的右指擦着他耳尖划过,在岩壁上抠出五道深痕。
"魔影步?"玄阴老妪的声音终于有了波动,"厉无天的残魂......你竟能引动他的步法?"
林羽没时间细想。
他借着这一躲的势头扑向潭边,寒髓草就长在离水面三尺的冰缝里,叶片泛着幽蓝的光。
他伸手去抓,指尖刚碰到草茎,背后突然传来破风之声——青鳞蛇使的左掌己经蓄满尸毒,正对着他后心。
"走!"
林羽攥着寒髓草纵身跃入潭中。
冰冷的潭水灌进鼻腔,他却觉得痛快——这刺骨的冷意正顺着毛孔往体内钻,魔丹的灼热竟被压下三分。
他在水下睁开眼,看见潭底有具白骨盘坐在青石板上,眼窝里的幽光像两盏小灯,正对着他的方向。
他鬼使神差地游过去。指尖触到白骨的刹那,眼前突然一片清明——
"若欲镇魔,先封己心。"
苍老的声音在识海炸响。
林羽看见自己站在雪山之巅,脚下是翻涌的云海,而他心口处正浮着颗跳动的赤珠,赤珠周围缠着黑紫色的藤蔓。
那声音又道:"用寒潭的冰魄封了这颗心,魔毒才不会反噬......"
剧痛从心口蔓延开来。
林羽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浮在潭底,白骨的指骨插在他心口,一道冰蓝色的光顺着伤口往体内钻。
他能清晰感觉到魔丹的躁动被压了下去,像团被浇了冰水的火,只剩零星的火星在丹田处跳动。
"哗啦!"
潭面突然被劈开。
林羽抬头,看见玄阴老妪站在潭边,黑斗篷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青鳞蛇使站在她身侧,蛇尾般的腰肢正左右摆动,"老夫人,这潭底有古怪,要不要......"
"他撑不过半柱香。"玄阴老妪的手按在潭边的白骨上,腐尸味混着尸毒往潭里渗,"寒髓草能镇魔丹,可这潭底的冰魄封了他的内息。
等他憋不住气浮上来......"
林羽死死攥着寒髓草。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水下格外清晰,潭底的白骨眼窝里的幽光正在减弱。
上方的水面被月光切成碎片,玄阴老妪的冷笑像根细针,顺着水纹扎进他耳朵里:"小子,你还能撑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