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空气裹挟着陈腐的灰尘和刺鼻的化学试剂气味,凝固在废弃实验室的死寂里。苏晚僵立在布满灰尘的操作台前,指尖距离那本写着【苏芸】名字的笔记本只有毫厘,却如同被无形的冰霜冻结。
她的视线死死钉在头顶上方。
单向观察玻璃后面,那片深邃的黑暗中,那双巨大的、悲伤的、温柔的眼睛——母亲的眼睛!——如同两轮沉在永夜之海的月亮,无声地注视着她。没有言语,没有形体,只有那穿越了生死、穿透了时空的、刻骨铭心的凝望。巨大的悲伤、痛苦、无尽的眷恋,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洞悉一切的复杂温柔,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苏晚!
“妈……妈妈……”一声破碎的、带着血沫的哽咽,从苏晚干裂的唇间溢出。泪水瞬间决堤,汹涌而下,冲刷着脸上的血污和灰尘。
七年的思念,七年的仇恨,七年的颠沛流离……所有压抑的情感在这一刻轰然爆发!她不是钥匙!不是零号!她是苏晚!是妈妈的孩子!
就在她心神剧震、几乎要被这巨大的情感冲击彻底击垮的瞬间!
“嗡——!”
一声低沉而强劲的电流嗡鸣,毫无征兆地从她指尖那稳定亮起的衔尾蛇蓝光中爆发出来!幽蓝的光芒骤然暴涨,如同燃烧的冷焰,瞬间照亮了整个昏暗的实验室!
光芒并非无序扩散!而是如同被无形的手引导,精准地汇聚成一道凝练的、如有实质的幽蓝光束,猛地射向操作台角落那本尘封的笔记本!
“滋啦——!”
笔记本的皮质封面与幽蓝光束接触的刹那,爆发出刺眼的电火花!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吸力,顺着那道光束,如同冰冷的触手,瞬间攫住了苏晚的意识!
“不——!”苏晚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身体便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地!她的意识,被那股狂暴的力量猛地拽离了身体,拖入了一片……光怪陆离、飞速旋转的、由无数破碎画面和尖锐噪音构成的漩涡!
记忆回廊!
母亲苏芸的记忆回廊!
***
冰冷的白光。刺鼻的消毒水味。金属仪器运转的嗡鸣。
苏晚(或者说,她的意识)感觉自己像一个漂浮的幽灵,悬浮在一个巨大、洁白、冰冷到令人窒息的实验室上方。
下方,是无影灯惨白的光圈。光圈中心,是一张冰冷的金属手术台。一个年轻的女人被束缚带牢牢固定在台上。她穿着单薄的病号服,脸色苍白,嘴唇因为恐惧和寒冷而微微颤抖,那双此刻在单向玻璃后凝视着苏晚的、充满悲伤和温柔的眼睛,此刻正惊恐地圆睁着,死死盯着头顶那些冰冷的机械臂!
是母亲!年轻时的母亲!苏芸!
“不……不要……放开我……求求你们……”苏芸的声音充满了绝望的哭腔,徒劳地挣扎着,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浸湿了鬓角。
“安静,母体苏芸。这是为了计划的延续,为了更伟大的进化。”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男声通过扩音器在实验室里回荡。苏晚的意识猛地一震!这个声音……是“深红之井”的主控电子音!但此刻,它似乎还带着一丝……属于人类的、冰冷的理性?
“不!我不要!放我走!我的孩子……他只是个孩子!”苏芸哭喊着,目光死死盯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
孩子?!
苏晚的意识如同被重锤击中!那个孩子……是她!是还在母亲腹中的……她!
“孩子,将是‘零号’最佳的载体。他将承载‘衔尾蛇’的终极闭环,开启我们追寻的源头。”另一个略显苍老、却同样冰冷的声音响起。苏晚的意识视角猛地转向实验室角落的观察窗。单向玻璃后,站着几个穿着白色研究服、看不清面容的身影。其中为首的一个老者,头发花白,眼神如同手术刀般锐利无情。
“启动‘零号’纳米集群胚胎植入程序。”老者冷漠地命令。
“不——!!!”苏芸发出凄厉到极致的尖叫!
冰冷的机械臂落下!细长的探针闪烁着寒光,精准而残忍地刺向苏芸隆起的腹部!
巨大的痛苦让苏芸的身体瞬间弓起!她死死咬住嘴唇,鲜血从嘴角渗出!但她的眼睛,没有看那些刺入身体的探针,而是死死地、用尽所有力量和意志,望向自己的腹部!望向那个尚未成型的小生命!
“活下去……我的孩子……”一个无声的、却如同惊雷般在苏晚意识中炸响的意念,从苏芸剧痛扭曲的脸上传递出来!“无论如何……活下去……记住……你只是你……不是钥匙……”
嗡!
就在探针刺入的瞬间!苏晚清晰地“看到”,一股极其微弱的、带着奇异蓝色光晕的能量流,从苏芸的眉心涌出,不顾一切地、如同燃烧生命般,顺着探针,涌入了那个胚胎之中!那是母亲最后的精神烙印!是刻入血脉的保护程序!是那点永不熄灭的……火种!
画面瞬间破碎!如同被打碎的镜子!
***
黑暗。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和压抑的啜泣。
视角切换。似乎是深夜。苏芸蜷缩在一个狭小、简陋的宿舍床铺上,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颤抖着双手,在一本厚厚的笔记本上……疯狂地书写、涂画!
苏晚的意识凑近。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复杂的公式、潦草的记录、扭曲的符号!还有……无数个被反复圈起、打上巨大问号和惊叹号的词——【衔尾蛇】!【时空锚点】!【源头】!【钥匙】!
在一页的角落,苏芸用颤抖的笔,写着一行字迹潦草、却力透纸背的句子:
【钥匙不是门!门是枷锁!钥匙是……意志!是打破循环的……火!】
而在另一页,画着一个极其复杂的、由无数线条构成的、如同神经网络的立体结构图。结构图的核心,被反复标记、放大!那里,有一个极其微小、却异常清晰的……逻辑后门节点!旁边标注着一行小字:【7.13.4.8.21.19 - 最后的火种坐标/密码】
7.13.4.8.21.19!
原来……它不仅是坐标!更是母亲发现的、刻入纳米集群底层逻辑的……后门密码!是母亲用生命留下的……反抗的钥匙!
苏芸猛地合上笔记本,将它塞进床板下一个极其隐蔽的夹层。她的脸上,泪水未干,但那双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冰冷的决绝!
“为了我的孩子……我必须走!”她喃喃自语,声音带着刻骨的恨意和无畏。
画面再次切换!混乱!枪声!警报!刺眼的红光!
苏芸像一只敏捷的母豹,在冰冷复杂的基地走廊里亡命奔逃!她利用自己对基地结构的熟悉,利用刚刚发现的、能短暂干扰安保系统的后门密码(7.13.4.8.21.19),一次次险之又险地避开追捕!她的目标明确——基地深处那个标记着【核心数据枢纽】的厚重闸门!
就在她即将冲到闸门前,手指即将触碰到控制面板的瞬间!
“嗤——!”
一声轻微的气体喷射声!
一股无色无味的甜腻气体猛地从天花板喷口涌出!
苏芸的身体瞬间僵首!她绝望地回头,只看到通道尽头,那个白发老者冷漠的脸,和他手中一个散发着微光的控制器。
“清除程序启动。目标:叛逃母体苏芸。地点:宁城西郊化工厂。伪装:神经毒气泄漏事故。”冰冷的电子音宣告着最终判决。
巨大的力量将失去反抗能力的苏芸粗暴地拖走。在被拖入黑暗的运输通道前,她最后的目光,死死地、充满了无尽的不甘和眷恋,投向基地深处,投向那个她永远无法触及的……核心数据枢纽!
画面……定格在母亲那双充满了绝望、痛苦、却又燃烧着最后一丝不屈火焰的眼睛上!
***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将苏晚的意识从残酷的记忆回廊中狠狠拽回现实!
废弃实验室剧烈地摇晃起来!头顶的混凝土穹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大块大块的混凝土和断裂的钢筋如同暴雨般砸落!灰尘弥漫!
现实中的倒计时,归零了!
【00:00:00】
整个“深红计划”基地的自毁程序,启动了!
苏晚的身体被剧烈的震动掀翻在地!她猛地睁开眼睛!意识回归的瞬间,巨大的悲伤、愤怒和母亲最后那绝望的眼神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泪水混合着血水模糊了视线!
“妈——!”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从她喉咙里爆发出来!不是为自身的绝境,而是为母亲那承受了无尽痛苦、最终仍被无情抹杀的命运!
她挣扎着抬起头。头顶上方,单向观察玻璃后面,那双巨大的、悲伤的眼睛……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冰冷的、布满灰尘的玻璃。
“警告!基地自毁程序最终阶段!结构即将全面崩塌!所有人员立即撤离!重复!立即撤离!”凄厉的电子警报声在剧烈的崩塌声中显得如此微弱。
来不及了!
一块巨大的混凝土块,带着断裂的钢筋,如同陨石般朝着瘫倒在地的苏晚当头砸下!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苏晚的右手!那只指尖亮着幽蓝衔尾蛇光芒的右手!仿佛感应到了她灵魂深处那灭顶的悲恸和源自母亲血脉的、绝不屈服的意志!幽蓝的光芒瞬间暴涨!如同燃烧的蓝色太阳!
光芒不再是温顺的修复能量!它充满了狂暴的、冰冷的、毁灭性的力量!
“嗡——!”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幽蓝光束,如同审判之矛,从苏晚的指尖怒射而出!精准地轰击在那块砸落的巨大混凝土块上!
“轰隆——!!!”
巨响震耳欲聋!那块足以将她砸成肉泥的混凝土块,在幽蓝光束的轰击下,如同被投入炼钢炉的冰块,瞬间被汽化、分解、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个边缘光滑、散发着灼热气息的巨大空洞!
苏晚怔怔地看着自己指尖那依旧稳定燃烧的、散发着恐怖力量的幽蓝光芒。泪水无声滑落。
钥匙……
母亲……
意志……
火……
她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她不是钥匙。
她是执钥匙的人!
母亲用生命留给她的,不是打开某扇门的工具,而是……点燃枷锁、焚毁牢笼的……火种!
“轰隆隆——!”
更大的崩塌开始了!整个实验室如同被巨人揉碎的积木,开始向内坍缩!灼热的气浪和致命的冲击波席卷而来!
苏晚猛地从地上爬起!依靠着体内被彻底激活的、冰冷而强大的纳米集群力量,她的动作变得异常敏捷!她不再看那本母亲的笔记本——里面的信息,早己刻入她的灵魂!
她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穿透漫天坠落的碎石和弥漫的烟尘,死死锁定实验室深处,那面正在龟裂倒塌的厚重墙壁!
那里!是母亲记忆回廊中最后的目标!是基地的【核心数据枢纽】所在的方向!也是……母亲用生命都未能触及的真相!
“妈……”苏晚低语,声音冰冷而坚定,带着一种破灭一切的决绝,“我带你……去看!”
她不再犹豫!指尖的幽蓝衔尾蛇光芒如同指引的路标!她像一道撕裂黑暗的蓝色闪电,迎着滔天的崩塌和毁灭,朝着核心数据枢纽的方向,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
身后,是吞噬一切的废墟。
前方,是未知的真相,或是……最终的湮灭。
指尖的蓝光,在崩塌的烟尘中,稳定地燃烧着。如同母亲未曾熄灭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