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号机”
在黑暗中翻滚、撞击。
金属扭曲的尖啸，零件崩飞的脆响，能量核心最后的哀鸣，混杂着杨杰身体砸在舱壁上的闷响。
黑暗被短暂爆裂的电火花割裂，映出驾驶舱内一片狼藉。
最后一下剧烈的撞击，整个世界天旋地转，然后彻底陷入死寂和冰冷的黑暗。
杨杰被刺骨的冰冷激醒。
他蜷缩在冰冷的金属废墟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和血腥味。
额头伤口凝固的血痂粘着沙砾，右腿的剧痛像烧红的烙铁。
他摸索着推开压在身上的扭曲舱盖碎片，冰冷的空气灌入，让他打了个寒颤。
黑暗浓稠。
只有远处矿洞入口方向，隐约有微弱的光线渗入，勾勒出巨大裂缝的轮廓——他们坠入了一道深不见底的地裂。
头顶极高处，隐约传来引擎的轰鸣和模糊的人声，探照灯光柱徒劳地在裂缝上方扫过。
“初号机”彻底散了架，变成一堆冒烟的、棱角分明的废铁。
杨杰挣扎着爬出废墟，冰冷的岩石硌着掌心。他摸向腰后。厚背菜刀还在。
冰冷的触感让他定了定神。
嘶…
微弱的吸气声从旁边传来。
杨杰猛地扭头。
借着入口方向微弱的光，他看到不远处岩石凹陷处，一团蜷缩的白色身影。苏梓涵。
她侧躺在冰冷的岩石上，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发紫，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睑，呼吸微弱急促。
她的作训服在坠落中被撕裂，肩头一片刺目的淤青，手臂和小腿多处擦伤，渗着血丝。
最严重的是右小腿，以一个不正常的角度弯曲着——骨折了。
杨杰拖着伤腿挪过去，手指探向她的颈动脉。
脉搏微弱，但还在跳。体温低得吓人。低温症和失血。
他撕下自己破烂的衣襟下摆，用菜刀割开苏梓涵小腿处撕裂的裤管。
断骨刺破皮肉，白森森的，触目惊心。他眉头紧锁。没有夹板，没有药物。
头顶传来碎石滚落的声音和模糊的喊话：“…裂缝太深！绳索不够！热能信号…两个…很弱！”
追兵在逼近。
杨杰眼神一厉。
他飞快地从“初号机”的残骸里翻找。扯断几根相对完好的、包裹着绝缘皮的粗电缆。
拆下一块边缘还算平整的、巴掌大的金属装甲碎片。
又从一个烧焦的电路板上，抠下几块指甲盖大小的散热铝片。
他回到苏梓涵身边。用菜刀将电缆外皮削掉，露出坚韧的金属内芯。
将那块金属装甲碎片垫在苏梓涵骨折的小腿外侧。
再将散热铝片垫在内侧，贴着皮肤，冰冷刺骨。苏梓涵在昏迷中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忍着点。”
杨杰低语，不知是说给她听还是自己。
他用那几根剥出的金属内芯作为“固定丝”，缠绕在腿骨断口上下，勒紧！
再用菜刀柄当锤子，将金属丝两端狠狠砸进装甲碎片和铝片的边缘，物理铆死！
动作粗暴但精准。
苏梓涵身体猛地一颤，额头渗出冷汗，但没有醒来。
简陋的“外固定”完成。杨杰脱下自己那件千疮百孔、沾满油污的“丙”字外套，裹在苏梓涵身上，试图保留一点体温。
但杯水车薪。她的体温还在流失，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杨杰看着苏梓涵苍白脆弱的脸，又抬头看了看裂缝上方隐约的光和人声。
追兵随时可能下来。带着昏迷骨折的她，不可能逃掉。
他沉默了几秒。
然后，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苏梓涵冰冷僵硬的身体，挪进自己怀里。
隔着薄薄的衣物，她身体的冰冷和柔软清晰地传递过来。
他用自己的体温包裹住她，双臂环抱，将她紧紧箍住，尽量减少热量散失。
她的头靠在他颈窝，冰冷的脸颊贴着他温热的皮肤，几缕柔软的发丝搔着他的下巴。
一股极其淡雅的、混合着血腥味的馨香钻入鼻腔。
杨杰身体微微一僵，随即强迫自己放松。他低头，看着苏梓涵近在咫尺的、毫无血色的唇，眼神复杂。
“苏大夫，”他声音沙哑，带着点自嘲，“这次诊金，怕是要欠着了。”
头顶碎石滚落声更近了！手电筒的光柱开始向裂缝深处晃动！
“发现目标！在下面！有伤者！” 李教官的声音带着兴奋和残忍。
杨杰眼神瞬间冰冷如刀。他一只手依旧紧紧箍住苏梓涵，另一只手摸向腰后的菜刀。
就在这时！
怀里的苏梓涵睫毛剧烈颤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带着痛苦的呓语：“…冷…”
紧接着，她似乎被上方逼近的威胁惊醒，猛地睁开眼！
眼中先是茫然，随即聚焦在杨杰近在咫尺的脸上，感受到自己被他紧紧抱在怀里的姿势！
感受到他身体传来的热量，也感受到上方逼近的光柱和杀意！
苏梓涵的瞳孔瞬间收缩！
苍白的脸上先是惊愕，随即是羞怒，但更多的是冰冷的决绝！她根本没时间思考这暧昧的处境！
“放…开！”她挣扎着想要推开杨杰，声音虚弱但带着命令。
“别动！”杨杰低吼，手臂箍得更紧，目光死死盯着上方晃动逼近的光影，“想死吗！”
苏梓涵挣扎的动作一滞。她也看到了上方逼近的人影。
求生的本能压过了羞怒。她不再挣扎，但身体依旧僵硬冰冷。
“热能信号稳定！两个都在！准备绳降！”
赵莽的声音带着狞笑传来，虽然他自己伤重没下来，但声音充满了报复的快意。
陈航宇阴冷的声音响起：“抓活的。我要亲手处理。”
探照灯光猛地锁定两人藏身的岩凹！刺眼的光线让杨杰和苏梓涵同时眯起眼！
“抓住他们！”李教官的吼声伴随着绳索摩擦岩壁的声音！
杨杰眼中戾气暴涨！他猛地将苏梓涵往身后岩壁凹陷更深处的阴影里一推！
同时自己弹身而起！厚背菜刀带着一抹寒光，划破刺目的光柱，首劈向第一个索降而下的人影！
“找死！”索降的是李教官！他人在半空，反应极快，腰间匕首瞬间出鞘格挡！
铛！！！
刺耳的金铁交鸣！火星在黑暗中炸开！
李教官被巨大的力量震得手臂发麻，身形不稳！杨杰也被反震得后退一步，伤腿剧痛！
就在这时！
嗤嗤嗤——！！！
数道凝练到极致的白色冻气，如同冰晶长矛，带着刺骨的死亡寒意，从杨杰身后的阴影里激射而出！
目标不是李教官，而是他头顶上方绷首的绳索和岩壁上的固定锚点！
咔啦啦啦！
令人牙酸的冻结脆响！绳索瞬间被坚冰覆盖、冻脆！固定锚点周围的岩石也被冻得崩裂！
绳索承受不住冻脆和下方李教官的重量，猛地断裂！
“啊——！”
李教官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整个人连同断裂的绳索，如同断线的风筝，朝着裂缝更深更黑暗的深渊坠去！
惨叫声迅速被黑暗吞噬！
上方瞬间一片死寂！准备跟着索降的士兵动作僵住，惊恐地看着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
陈航宇在裂缝边缘，脸色铁青，对着通讯器咆哮：“苏梓涵！你疯了？！你在干什么？！”
岩凹深处，苏梓涵背靠冰冷的岩壁，单腿站立，脸色惨白如纸，额头全是冷汗，身体因为脱力和剧痛而微微颤抖。
她一只手撑着岩壁，另一只手无力地垂下，指尖萦绕的寒气正在迅速消散。
刚才那一下，耗尽了她最后的力气。
杨杰站在她身前，菜刀横在胸前，挡住了上方所有可能的攻击角度。
他回头看了一眼摇摇欲坠的苏梓涵，又抬头看向裂缝上方被冻结断裂的绳索和惊疑不定的追兵。
“干得漂亮，苏大夫。”杨杰的声音带着一丝喘息，但异常清晰，穿透了裂缝的死寂，“这手术，干净利落。”
苏梓涵急促地喘息着，冰冷的视线扫过杨杰沾满血污的侧脸，没有说话，只是身体因为寒冷和疼痛，无法控制地轻颤了一下。
裂缝上方，郑涛铁塔般的身影出现在边缘。
他低头，目光如鹰隼般穿透黑暗，扫过下方背靠背站立（苏梓涵靠着岩壁）！
浑身浴血却如同两座孤峰的杨杰和苏梓涵，又扫过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沉默了几秒，拿起通讯器，声音冰冷地传遍裂缝上下：
“收队。”
“放绳梯。接苏梓涵上来。”
“至于那个开破烂的…”郑涛的声音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下方黑暗中杨杰模糊的身影。
“让他自生自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