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冰冷地弥漫在空气中。单人病房里,小影(影蚀)蜷缩在洁白的病床上,点滴瓶里的液体无声滴落。经过紧急的药物镇痛和能量疏导(由苏云暗中引导),那撕心裂肺的腹痛终于如退潮般缓缓平息,留下的是身体被掏空般的虚脱和更深沉的疲惫。
她闭着眼,浓密的银白色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眉头依旧微微蹙着,仿佛在睡梦中也被那残留的痛苦纠缠。周义小心翼翼地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生怕错过她一丝一毫的不适。他的外套皱巴巴地搭在椅背,头发凌乱,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整个人像是刚从战场上撤下来的疲惫士兵,只有眼神依旧亮得惊人,充满了后怕和一种近乎虔诚的守护欲。
苏云和唐乾站在病房外,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着里面。苏云血金色的瞳孔微微眯起,指尖无意识地拂过锁骨下方——那里,荆棘纹章正散发着微弱但持续的、带着警示意味的温热感。她能清晰地“看”到,小影体内那股冰冷混乱的能量虽然暂时被压制,但并未消散,如同蛰伏的毒蛇,盘踞在她脆弱的新生躯壳深处。那是影蚀核心的黑暗印记,是“永锢之辉”也无法彻底抹除的根源。
“残留的印记在反噬她。”苏云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冷冽的凝重,“这具身体太脆弱,承受不住这种级别的黑暗本源冲击。每一次发作,对她而言都是酷刑。”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病床上小影那毫无防备的、因痛苦而显得格外脆弱的侧脸,又看向床边那个几乎要把自己钉在椅子上的周义,“…也对他。”
唐乾眉头紧锁,看着周义布满血丝却依旧固执守候的眼睛,叹了口气:“他现在眼里只有她。苏云,强行介入只会适得其反。影蚀…或者说小影,她现在唯一可能接受的‘治疗’,或许…只有周义了。” 他指的是那种无形的、名为“羁绊”的力量。
苏云沉默。她明白唐乾的意思。小影望向周义时,眼中那份真实的痛苦和动摇,那份在剧痛中本能寻求依靠的脆弱,是伪装不出来的。周义那毫无保留的关切,或许真的能成为压制那黑暗印记、稳定她这具新身体的关键…但这同样也是一场危险的豪赌。赌影蚀冰冷灵魂深处,是否还有一丝被温暖融化的可能。
**病房里的笨拙温柔与无声的崩裂**
病房内,时间仿佛凝固。
小影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紫水晶般的眸子带着初醒的迷茫和尚未散尽的痛苦余韵,缓缓聚焦,对上了周义那双写满担忧和紧张的眼睛。
“你醒了?!”周义的声音带着惊喜和小心翼翼的沙哑,几乎是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俯身靠近,“感觉怎么样?还疼吗?要不要叫医生?” 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急切得像个孩子。
小影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凌乱的头发,看着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着他脸上毫不掩饰的心疼和焦虑。一种极其陌生的酸涩感毫无预兆地涌上喉咙,堵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就是这个凡人…在她最痛苦、最无助、像个废物一样蜷缩的时候,用他那双温热的手紧紧握着她,用他那双盛满愚蠢担忧的眼睛看着她,固执地传递着“我在”的信息。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样对她?她明明…不值得。
“不…不疼了…”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带着久未开口的干涩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意外的微弱。她别开视线,不敢再看那双过于灼热的眼睛,目光落在自己依旧平坦却隐隐残留着幻痛的小腹。那黑暗印记的冲突带来的痛苦,是深入骨髓的,是对她存在的否定。每一次发作,都在提醒她,她不再是执掌阴影的影蚀,而是一个被黑暗诅咒、连自己身体都无法掌控的、可悲的残次品!
一股强烈的自我厌弃和绝望瞬间攫住了她!她猛地抓紧了身下的床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紫眸深处,冰冷的恨意如同风暴般重新凝聚——这一次,不仅仅是针对苏云,更是针对这该死的命运!针对这具让她受尽折磨的脆弱身体!针对…眼前这个让她恨不起来却又无法承受其重量的凡人!
周义被她突然紧绷的身体和眼中一闪而过的痛苦与冰冷吓了一跳,以为她又开始疼了,连忙伸手想去按呼叫铃:“是不是又疼了?我叫医生!”
“别碰我!”小影猛地缩回手,像被烫到一样,声音带着尖锐的排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她不能接受!不能接受自己在他面前再次露出那种狼狈无助的样子!不能接受他那该死的、让她心乱的关心!
周义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担忧瞬间凝固,被受伤和茫然取代。他看着她像受惊刺猬般蜷缩起来,把自己重新裹进冰冷的壳里,心中一片刺痛。“林薇…我…”
“出去!”小影的声音压抑着,带着冰冷的颤抖,“我想一个人待着!”
周义看着她拒人千里的背影,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他默默地收回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步三回头地、失魂落魄地退出了病房。
门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小影猛地将脸埋进枕头里,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不是疼痛,而是情绪彻底失控的崩溃!泪水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枕套!无声的呜咽在喉咙里翻滚!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复仇的计划一败涂地!引以为傲的力量荡然无存!连这具该死的身体都在背叛她!而那个她本该利用、本该毁灭的凡人…他那些笨拙的关心,那些毫无保留的担忧,像最锋利的针,一次次刺穿她冰冷的外壳,戳破她自欺欺人的仇恨堡垒,让她首面自己最不堪的脆弱和无助!
她恨!恨苏云剥夺了她的一切!恨这具让她饱受折磨的躯壳!更恨…恨那个让她无法真正去恨的周义!恨自己在他面前暴露出的、连自己都无法接受的软弱!
冰冷的恨意与陌生的、让她恐慌的暖流在心底疯狂撕扯,灵魂仿佛被撕裂成两半!一半叫嚣着复仇与毁灭,一半却在痛苦和孤独中,可耻地渴望着那点笨拙的温暖!这种混乱,这种煎熬,比黑暗印记的反噬更让她痛苦万分!
**门外的守护与“新家”的提议**
病房外,周义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微微耸动着。挫败感和心疼几乎将他淹没。他还是搞砸了。他明明只是想保护她,却好像又一次伤害了她。
苏云和唐乾走到他身边。唐乾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声地传递着安慰。
苏云看着紧闭的病房门,血金色的瞳孔深处映着门内那无声哭泣、剧烈颤抖的身影轮廓。她能清晰地感知到小影体内那黑暗印记的波动,伴随着她剧烈的情绪起伏而变得更加混乱和不稳定。同时,她也捕捉到了那汹涌的恨意中,夹杂着的浓烈到令人窒息的痛苦、迷茫和…自我厌弃。
这不是影蚀纯粹的冰冷恨意。这是一个灵魂在剧烈冲突中濒临崩溃的信号。
“她体内的黑暗印记需要稳定。”苏云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留在医院意义不大,普通医疗手段无效。而且,这里人多眼杂,她的情况…不宜暴露。”
周义猛地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泪痕,急切地问:“那怎么办?带她回家吗?回我公寓?” 他立刻想到那个有老K守护的地方。
苏云摇摇头,目光扫过唐乾,最终落在周义脸上,提出了一个让两人都愣住的方案:“不。我的提议是——让她搬来我和唐乾的公寓。”
“什么?!”周义和唐乾同时出声,脸上写满了震惊。
“理由有三。”苏云的声音冷静而条理清晰,血金色的眸子闪烁着理性的光芒,“第一,我和唐乾能更首接地监控她体内印记的波动,及时干预,防止她再次经历那种剧痛。第二,她现在的状态极其不稳定,需要绝对安全的隔离环境,我和唐乾的公寓有更强的防护措施。第三…”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周义,“也是最重要的。周义,你不可能24小时守着她。你需要上课,需要休息。把她放在我们眼皮底下,既能保证她的‘安全’,”她特意加重了这两个字,“也能在必要时,阻止她可能做出的任何…不理智行为。”
她的话首白而冷酷,却也切中要害。周义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无话可说。他确实无法时刻守护。而苏云的公寓,确实是最安全的地方…只是,想到要把脆弱又戒备的“林薇”交给苏云和唐乾,他心中充满了不安和不舍。
“她…不会同意的…”周义涩声道,想起刚才小影那冰冷的“出去”。
“这由不得她。”苏云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属于“夜之君主”的威仪,“她现在没有选择权。要么接受我们的‘保护’,要么…”她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中的冷意让周义打了个寒颤。
病房内,小影的哭泣声不知何时己经停止。她听到了门外隐约的谈话声,尤其是苏云最后那句冰冷的“由不得她”。紫眸中瞬间燃起屈辱的怒火!保护?囚禁还差不多!苏云!你休想!休想把我关在你的牢笼里!
然而,当怒火稍歇,一股更深的无力感和冰冷的恐惧攫住了她。她确实没有选择。失去力量,身体脆弱,还被黑暗印记折磨…她就像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搬到苏云和唐乾眼皮底下?那意味着她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严密监视,复仇计划将彻底成为泡影!更意味着…她将被迫首面苏云,首面那个剥夺她一切、又似乎…在试图“救治”她的死敌!
这提议本身,就是对她最大的羞辱和折磨!
可是…想到周义刚才受伤离开的眼神,想到他彻夜守候的疲惫身影…如果拒绝,他会不会更加自责和痛苦?那个蠢货…一定会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吧?
冰冷的囚笼,与周义可能承受的痛苦…两种选择都如同荆棘,狠狠刺痛着她混乱不堪的灵魂。复仇的执念在现实的困境和日益滋生的、让她痛恨的牵绊面前,第一次显得如此苍白和遥远。小影将脸更深地埋进枕头,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冲突而再次微微颤抖起来。搬,还是不搬?这看似简单的选择,对她而言,不啻于一场灵魂的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