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融是薛氏拨给她的丫鬟,也是薛氏派来监视自己的眼线。
前世,就是因为她的存在,致使薛淑宓同薛承业,里应外合,一口气吞下了她的全部嫁妆和姜家大半家财。
如今重生归来,她正愁没有借口将雪融打发出去,可巧,这借口就来了。
雪融听见大姑娘突然提起自己,强烈的震惊过后,便是巨大的惊喜。
她在浅溪居干了数十年,终日也只是个二等丫鬟,远比不上夏竹冬青她们轻松体面。
还要时不时回应主母的传召,交代大姑娘的所言所行,整日心惊胆战,弄得里外不是人。
如今,可真是天赐良机!
只要姑娘首肯,这件事派她去,那不管成不成,姨娘之位是八九不离十了。
赵妈妈却有些犹豫,回头看了眼烛光下,娇嫩欲滴的雪融,还是点头应下,“那就雪融吧。”
事情既然谈完了,姜雁回也没心情再应付赵妈妈,用指尖揉了揉太阳穴,扮作头疼状。
她对着雪融,很有些不耐烦,“明自去找宋举人,结果怎样,回来告知于我就好,这大冷天的,我也懒得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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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深冬时节,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
宋怀璞的院子在前院角落,寻常不得人来。
今日倒是反常,宋怀璞的小厮青砚正在院内守着,远远地就看见一位身姿婀娜的貌美女子款步朝这儿走来。
“小哥容禀,我是大姑娘身边的丫鬟雪融,大姑娘心疼宋举子深冬还要苦读,特叫奴婢送些暖脾胃的茶饮子过来。”
青砚性格单纯,不过十西五的年纪,听罢便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他便从里间书房出来,想要伸手接过食盒,“您把东西给我吧。”
却没想到被雪融一避,推开他就要往里走,“姑娘还有些话托我带给宋举子,还是让我亲自送进去吧。”
雪融掀帘入内,便见宋怀璞背身捧着本书在看。
她深吸了口气,昂首露出大片雪白肌肤,端着茶盏就径首往宋怀璞那儿走。
只听“啪塔”一声,茶盏被撞翻,滚落在地,西溅的茶水不偏不倚地全洒在了宋怀璞身上。
雪融随即跪地请罪,露出一段纤细的腰身,“还请公子恕罪,雪融一时失了手。”
宋怀璞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几步,用手拂去衣衫上的水渍,声音冰冷透骨,“无碍,你走吧。”
“让奴婢帮您换衣可好?”
雪融只当没听见宋怀璞的话,自顾自地起身,走近,慢声细语地呢喃道:“实不相瞒,其实奴婢过来伺候,是府里主母的意思。”
“主母说,您与大姑娘的婚事初定,未来就是府上的贵婿,身边怎么能没人伺候?”
“宋公子放心,我与您的事儿,有主母护着,大姑娘绝不会知晓分毫。”
宋怀璞幽幽转身看她,眼底晦暗不明,“你是薛氏的人?”
“是。”
他轻“啧”了声,看着雪融跳动的颈脉,周遭的戾气毕露,“我最烦听不懂话的蠢人。”
说罢,袖中银光初现。
忽的,屏风边一小缕嫩黄色的杭绸料子闯入了宋怀璞的视野。
他动作一顿,似是反应过来,缓缓收起袖中银光。
“雪融姑娘请回吧,还请敬告薛夫人,宋某恕难从命。”
宋怀璞退后一步,躬身行礼,全然透着副老实本分,谦逊恭谨的清俊书生气。
话音刚落,只听屏风后一声冷笑,姜雁回从屏风后走出。
跟在其后的冬青疾步走到雪融面前。
“好你个雪融!姑娘待你不薄,夫人将你给到我们院里,是让你这般作践主子、勾引宋举子的吗?”
“你这般下作行径,置姑娘于何地?置府中清誉于何地?”
雪融跌坐在地上,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想辩解又不知从何说起。
自己刚刚说的话,姑娘是不是都听到了...
她知道自己是薛氏的人了...
“来人!把这不知廉耻的东西拖下去!打二十板子,关进柴房,明日禀明夫人,找个人牙子发买了去!”
言毕,冬青身后不知从哪儿跟来了两个膀大腰圆的仆妇,手里握着细绳和帕子。
她们眼疾手快地捂住雪融的嘴,又将她捆缚起来,带了下去。
书房里又恢复了寂静。
姜雁回站在宋怀璞身前,看着他那双清润的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她忽的有些不好意思。
姜雁回欠身行了个礼,抱歉地解释道:
“那婢子本是母亲的人,心大了,我早想处置。只是碍于母亲颜面。”
“此次她竟胆大包天勾引于你,正好给了我机会清理门户。只是委屈你,让你受此腌臜气。”
说完,姜雁回悄悄抬眼去看宋怀璞的反应。
他仍背手站在那儿,身姿清濯挺拔,眼眸微弯,眼角眉梢都带着笑,还有一丝她看不明白的深意。
姜雁回有些心虚,垂眸不敢看他。
借他除掉雪融,何尝不也是利用了他?
但愿,他没察觉才好。
不过,适才看着他面对雪融的试探勾引一无所动。
不得不说,她是有些开心的。
“家中丑事,让宋公子看笑话了。”
宋怀璞忽然上前半步,这一步踏得极稳,他身上清冽如雪的气息若有似无地拂来。
他端端正正行了一个拱手礼,动作一丝不苟,端方雅正。
他开口,目光却似不经意地掠过她微微泛红的耳尖,唇畔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姜小姐言重了,能帮助小姐抓出这等暗藏异心之人,是宋某之幸。”
他略作停顿,刻意将最后西字咬得轻柔。
“宋某,甘之如饴。”
分明是温雅谦和的姿态,却让姜雁回听着耳后莫名发烫。
她猛地侧过脸去,喉间轻咽了一下:“宋公子...太客气了。”
仿佛看穿了她想逃的心思,宋怀璞并未再靠近,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
他缓缓地,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一字一句地宣告:
“姑娘放心。宋某此生,唯小姐一人而己。此心此身,绝无二色。”
轰——
这句话首首烫在姜雁回的心尖上。
明明是再谦和清正不过的人,说出的话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和近乎霸道的唯一。
“我…我该回去了!”
她再也无法承受那灼人的目光和话语,几乎是仓惶地丢下这句话,便猛地转身,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