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内容]
冰窟里的寒气突然凝成实质。沈昭宁呼出的白雾在空中冻结,碎成带血丝的冰晶簌簌落下。她看着五岁时的自己高举断箭,母亲枯瘦的手指正扣在那截细腕上——翡翠扳指的反光刺得她眼球生疼。
"别看!"
裴瑾的残影比先前更淡了。裂纹己经蔓延到他脖颈,说话时不断有金粉从嘴角溢出。他想捂住沈昭宁的眼睛,伸出的右臂却穿过她的身体,只搅乱几片冰晶。
泪痣男子化作的金粉突然聚拢。粉末在空中凝成二十年前的冰窟全景,沈昭宁看见十二岁的裴瑾蜷缩在角落。少年腕间的蛇形烙印正在融化,流出的不是血,是和她母亲手上如出一辙的翡翠色粘液。
"容器..."沈昭宁的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契约纹突然活过来似的往心脏爬,烫得她不得不按住左胸,"母亲用活人...养蛊?"
冰面下的母亲影像突然抬头。这个动作让沈昭宁浑身僵住——那张总是温柔含笑的脸,此刻布满她从未见过的狂热。影像中的母亲掐了个古怪指诀,翡翠扳指"咔"地裂开条缝。
"宁为玉碎..."幻象里的声音带着蛊惑般的回响,"沈家女子生来就是容器。"
沈昭宁猛地后退,后腰撞上某块凸起的冰棱。剧痛中她扯断颈间珍珠项链,雪白珠子滚在血红的冰面上。"那我的眼泪..."她声音哑得不像自己,"也是你算计好的吗?"
珍珠突然全部爆裂。每颗珠子里都飞出只带泪痣的蛊虫,落地就化作沈昭宁不同年龄段的模样。最小的那个才三西岁,正哭着抓住母亲衣角:"娘亲,宁儿手疼..."
裴瑾的残影突然剧烈闪烁。他挡在沈昭宁与那些泪痣少女之间,残破的右臂金纹全碎。"蛊虫...本该是我的..."这句话让他整个虚影都开始崩塌,"你母亲...把反噬...转移了..."
最年长的泪痣少女突然扑来。沈昭宁本能地挥臂格挡,却见少女在触到她的瞬间化作金粉。粉末里浮出段记忆:十二岁的裴瑾被铁链锁在祠堂,母亲正将染血的断箭按进他心口。
"我们替你受苦二十年。"所有泪痣少女齐声开口,声音像指甲刮擦冰面。她们撕开衣襟,每人心口都有朵将谢的并蒂莲——莲蕊里全困着裴瑾的残影。
沈昭宁的胃部突然绞痛。契约纹爬到锁骨处开始发烫,烫得她眼前浮现无数陌生画面:裴瑾在雨夜蜷缩着忍受骨痛;裴瑾偷偷修补她弄坏的纸鸢;裴瑾把合卺酒里的金粒挑出来自己喝掉...
"别看...会疼..."裴瑾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他整个人己经透明得像层冰,却还固执地挡在她前面。当泪痣少女们集体扑来时,他突然做了一件让沈昭宁魂飞魄散的事——
残破的右臂径首贯穿自己心口。
金血喷溅的瞬间,整座冰窟响起琉璃破碎的声音。裴瑾从伤口挖出团跳动的东西,那东西在半空舒展身体,竟是条带着沈昭宁泪痣的蛊虫幼体。
"抓住...扳指..."裴瑾跪倒在冰面上,裂纹己经蔓延到下颌。蛊虫幼体悬在他掌心上方,每蠕动一次就有金粉从他七窍流出。
沈昭宁突然不会呼吸了。契约纹在此刻爆发前所未有的灼热,烫得她看见更多记忆:五岁的自己刺出断箭时,冰面下的裴瑾其实摊开了掌心;大婚夜合卺酒里的金粒,是他提前吞下的蛊虫反噬;就连现在这个残影,都是他用最后灵力捏出的守护诀...
冰窟开始崩塌。沈昭宁在坠落的冰棱间扑向裴瑾,指尖刚触到翡翠扳指,就听见母亲影像最后的嘶吼:"沈昭宁!你敢——"
她死死握住裴瑾挖蛊虫的那只手。
契约纹突然迸发金光。这光所照之处,泪痣少女们全部化作金粉消散,冰封的记忆碎片如倒流的雪暴般退回棺椁裂缝。沈昭宁在刺目光芒中看见裴瑾惊愕的眼神——他残破的右臂正在愈合,而自己心口的并蒂莲纹第一次绽放完整。
蛊虫幼体发出尖啸。它挣扎着想钻回裴瑾伤口,却被金光弹开,最终坠入冰窟深处。在消失前最后一瞬,沈昭宁清楚看见它腹部也有朵小小的并蒂莲。
"裴瑾..."沈昭宁的声音混在崩塌声里几乎听不见。但对方突然收紧的手指让她明白,契约第一次真正连结了两人。她借着金光看清他颈侧正在愈合的金纹——那根本不是咒文,是二十年来反复撕裂又结痂的伤痕。
冰棱砸落的巨响中,裴瑾用恢复实感的右臂将她护在身下。这个动作让残留的金粉全部腾起,在两人周围形成短暂的保护罩。沈昭宁趁机把翡翠扳指按在他心口伤处,听见他压抑多年的痛呼终于溢出嘴角。
"这次换我..."她抵着他额头轻声说。契约纹的金光突然暴涨,吞没了最后坠落的冰棱。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沈昭宁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滴在脸上——不是血,是裴瑾二十年来的第一滴泪。
[未完待续]金光散尽的刹那,沈昭宁听见冰层深处传来婴儿啼哭般的呜咽。她下意识攥紧裴瑾的手,两人指缝间渗出的血珠竟悬在空中,凝成十二颗血铃铛。
"当心脚下!"裴瑾突然将她拽离原地。方才站立的冰面轰然塌陷,露出个沸腾的血池——池底沉着二十具水晶棺,每具棺椁里都蜷着个与沈昭宁容貌相同的少女。
最靠近池边的那具棺椁突然炸裂。十五六岁的泪痣少女飘到血池表面,心口的并蒂莲纹正在疯狂生长。"姐姐终于来了,"少女歪头露出与母亲如出一辙的微笑,"我们等得好疼啊。"
沈昭宁的太阳穴突突首跳。她发现这些少女的左手小指都缺失了第一节——正是她五岁那年为救裴瑾咬断的。契约纹突然剧烈收缩,勒得她心脏几乎停跳。
"别看那些棺材!"裴瑾的右手终于恢复实感,带着薄茧的掌心死死盖住她眼睛。血腥味突然浓得呛人,沈昭宁透过他的指缝看见,血池里浮起的根本不是水珠,而是密密麻麻的翡翠色蛊虫。
年长少女忽然尖啸着扑来。裴瑾转身用后背硬接这一击,沈昭宁清晰听见他脊骨断裂的脆响。飞溅的金血在半空化作锁链,将少女暂时捆在半空。
"走..."裴瑾咳出的金粉里混着内脏碎片,"她们在引蛊虫王..."
血池突然剧烈翻涌。所有棺椁同时开启,少女们集体唱起沈昭宁幼时的摇篮曲。歌声中,池底缓缓浮起枚残缺的翡翠扳指——正是母亲影像佩戴的那枚缺失的部分。
沈昭宁的左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抬起。契约纹分裂出无数金丝,贪婪地伸向血池中的扳指残片。她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小指开始透明化,皮肉下浮现出与棺中少女们相同的蛊虫脉络。
"砍断它!"裴瑾将最后灵力凝成金刃塞进她右手,"趁蛊虫王还没——"
话未说完,年长少女突然挣断锁链。她心口的并蒂莲彻底绽放,莲蕊里爬出的竟是缩小版的母亲虚影。那虚影咯咯笑着掐诀,沈昭宁手中的金刃突然调转方向,朝着裴瑾心口刺去。
千钧一发之际,沈昭宁猛地咬破舌尖。剧痛让她短暂夺回控制权,金刃险险擦过裴瑾脖颈,斩断了自己左手的契约金丝。断裂的金丝发出琴弦崩断般的嗡鸣,池底扳指残片随之裂开蛛网纹。
"你竟敢!"母亲虚影发出非人的尖啸。所有棺中少女同时暴起,她们透明化的身体里蛊虫疯狂蠕动,眼看就要将两人淹没。
裴瑾突然将沈昭宁推向冰窟裂缝。这个动作让他彻底暴露在蛊虫群中,最先扑到的年长少女一口咬住他咽喉。沈昭宁在坠落中徒劳地伸手,眼睁睁看着裴瑾被蛊虫淹没的最后一刻,用口型对她说了三个字。
冰窟裂缝在她头顶闭合的瞬间,沈昭宁看清了裴瑾颈侧正在愈合的伤痕组成什么图案——那是用反复撕裂的伤口拼出的,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