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院的改革如火如荼,编纂处的工作也在公孙丽的主持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扶苏遵从老师的安排,每日上午在技术院监督质检、学习格物,下午则来到编纂处,参与《万物总览》的讨论和整理。
这样的日子,充实而忙碌。
而与公孙丽的接触,也渐渐多了起来。
扶苏发现,这位女医不仅医术高明,见解独到,而且博闻强识,文采斐然。
她主笔的医学卷初稿,条理清晰,文笔流畅,将林晚那些惊世骇俗的理论,用一种温和而有说服力的方式,融入到了传统的医理之中,让人更容易接受。
两人经常为了一个病症的描述,或者一个药方的用词,在堆积如山的竹简旁,一讨论就是一整个下午。
扶苏从未与一个女子,有过如此深入的思想交流。
公孙丽的聪慧、沉静与专注,像一汪清泉,总能在他心烦意乱时,带来一丝宁静。
而公孙丽,也对这位长公子有了全新的认识。
他谦逊好学,没有丝毫皇子的骄纵之气,反而对医学和民生疾苦,抱有极大的热忱。
他提出的许多问题,往往能从一个更高的、关乎国家治理的层面,为医学典籍的编纂,提供全新的视角。
两人之间,一种超越了君臣、师友的微妙情愫,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滋长。
这天傍晚,扶苏结束了一天的学习,准备离开编纂处时,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忍不住扶住了身旁的书架,脸色也有些苍白。
“公子!”一旁的公孙丽眼尖,立刻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快步上前扶住了他。
“您怎么了?”
“无妨……”扶苏摆了摆手,苦笑道。
“许是这几日太过劳累,有些乏了。”
他这几日,确实是连轴转。
白天要在技术院跟着匠人们爬上爬下,晚上还要温习老师布置的功课,时常到深夜才能入睡。
公孙丽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搭在了扶苏的手腕上。
她的指尖微凉,带着淡淡的草药香气,触碰到扶苏的皮肤,让他心中莫名一荡,脸颊竟有些微微发烫。
公孙丽凝神诊脉,片刻后,秀眉微蹙:“公子,您这是思虑过度,心脾两虚之症。虽非大病,但若不及时调理,恐会损及根本。”
“有劳公孙先生了。”扶苏抽回手,有些不自然地说道。
“公子为国事操劳,更应保重身体。”公孙丽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关切和心疼。
她转身走到自己的药箱前,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递给扶苏。
“这里面是一些安神补心的药丸,是我自己炮制的。公子每晚睡前,用温水送服一丸,可助您安眠,补益心神。”
“这……如何使得。”扶苏连忙推辞。
“先生之药,何其珍贵,我怎能……”
“医者父母心。”公孙丽打断了他,她的眼神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温柔。
“在丽眼中,没有公子,只有病人。为病人解除病痛,是医者本分,公子不必推辞。”
她将瓷瓶,轻轻放在扶苏的手中。
那温润的瓷瓶,仿佛还带着她指尖的余温。
扶苏握着它,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那……多谢先生了。”他低声说道,不敢再看她的眼睛。
“公子早些歇息吧。”公孙丽微微一笑,转身继续整理竹简,留给扶-苏一个素雅而美丽的背影。
当晚,扶苏回到自己的宫殿,却久久无法入睡。
他脑海中,总是挥之不去公孙丽那双清澈的眼睛,和她递药时温柔的话语。
他将那小小的瓷瓶放在掌心,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份关切。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宫中的女子,见了他,无不是敬畏、谄媚,或是充满了目的性。
唯有公孙丽,她的目光是平等的,她的关心,是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人与人之间的真诚善意。
他打开瓶塞,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一股淡雅的清香扑鼻而来。
他按照嘱咐,用温水服下。
药丸入口微苦,而后回甘,一股暖意顺着喉咙,缓缓散入西肢百骸。
连日来的疲惫和烦躁,似乎真的被这股暖意抚平了许多。
这一夜,扶苏睡得格外安稳。
梦中,不再是繁杂的图纸和沉重的国事,而是一片宁静的药圃。
一个青衣女子,在月光下,低头专心地炮制着草药,侧影美好得如同一幅画。
第二天清晨,扶苏醒来时,只觉得神清气爽,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他看着床头那个小小的瓷瓶,心中做了一个决定。
他要去向老师请教。
他想知道,这种让他心神不宁,却又感到温暖愉悦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而远在城南的林晚,若是知道自己精心埋下的情感伏笔,这么快就有了开花结果的迹象,恐怕会忍不住大笑三声:
孺子,终于开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