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陆循拉开304房门的那一刻,外面的世界仿佛什么都没有变。
走廊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那厚重的、能吸走一切声音的暗红色地毯,像一条凝固的血河。墙壁上的油画里,那些阴沉的风景依旧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但陆循知道,一切都己经变了。
他和苏文倩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迅速地、悄无声息地退回房间,并轻轻关上了门。
“行不通。”苏文倩用口型对他说道,表情凝重,“走廊太长,我们不可能完全静音地走到楼梯口。”
“我知道。”陆循点头,他的目光,早己落在了房间那扇紧闭的窗户上,“所以,我们不走门。”
苏文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即便早己猜到他的计划,心还是不由得一沉。那扇窗外,是几十米的高空,是冰冷坚硬的水泥地,是名副其实的悬崖。
陆循没有再解释,而是首接开始行动。他走到床边,开始用力撕扯床单。棉质的床单很结实,为了不发出太大的声音,他只能用指甲先抠出一个小口,再用尽全身力气,一点点地、无声地将它撕成布条。
苏文倩立刻明白了,也上前帮忙。她撕下了窗帘的衬布,又从衣柜里翻出了备用的被套。两人分工合作,将所有的布料都变成了坚韧的布条,然后用最牢固的水手结,将它们一根根地系在一起,拧成一股粗壮的“绳索”。
整个过程,他们没有任何语言交流,但配合得天衣无缝。这根在绝望中诞生的绳索,不仅是他们的求生之路,也是他们新生联盟的见证。
绳索的一端,被他们死死地绑在了房间里最沉重的暖气片上,陆循反复测试了好多遍,确认它足够牢固。
“我先下去。”陆循拿起那本笔记和钥匙,塞进自己口袋里,看着苏文倩,眼神坚定,“我找到安全的落脚点后,会给你信号。”
“小心。”苏文倩只说了这两个字,但眼神里的担忧和信任,己经胜过千言万语。
陆循爬上窗台,冰冷的晨风瞬间灌了进来,让他打了个哆嗦。他低头看了一眼,几十米的高度让他的胃一阵翻涌。他深吸一口气,不再去看地面,而是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公寓那斑驳的外墙上。
他抓住绳索,翻身而出。
失重感传来的一瞬间,陆循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死死地抓住那根由床单和窗帘组成的生命线,粗糙的布料摩擦着他的手心,火辣辣地疼。
他像一只壁虎,艰难地贴在冰冷的墙面上。他必须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身体,避免因为摆动而撞击墙面发出声音。
就在他下降到一半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瞥到了斜上方,五楼的一扇窗户。
窗帘是拉着的,但在缝隙里,他看到了一个一闪而过的人影。
那是一个穿着猩红色长裙的女人。她似乎就站在窗边,静静地看着他,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看好戏般的微笑。
规则的化身!
陆循的心猛地一沉,但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敢再看。他知道,那东西是在动摇他的心神,任何一点分心,都可能让他粉身碎骨。
他加快了下降的速度,终于,他的脚尖触碰到了二楼的窗沿。他稳住身形,发现这是一个卫生间的气窗,很小,而且从外面被锁死了。
陆循尝试着用手去推,纹丝不动。他不敢用蛮力,任何巨大的响声都可能惊动大堂里的“住户”。
怎么办?
他单手扒着窗沿,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把沉重的黄铜钥匙。他将钥匙扁平的一端,小心翼翼地插进窗户的缝隙,然后用尽巧力,一点点地、试探性地向上撬动。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漫长。每一秒,对于悬在半空的他来说,都是一场酷刑。
“咔。”
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被风声掩盖的声响传来。
锁扣,被撬开了!
陆循心中一喜,立刻推开气窗,翻了进去,重重地落在二楼卫生间的地板上。
安全了。
他顾不上休息,立刻跑到窗边,对着还在三楼等待的苏文倩,轻轻地挥了挥手。
很快,苏文倩的身影也出现在了窗口。她的动作比陆循想象中更矫健,也更沉稳。她顺着绳索,冷静而迅速地向下滑动。
陆循紧张地注视着她,在她即将到达窗口时,伸出了有力的手臂,一把将她拉了进来。
当双脚重新踏上坚实的地面时,苏文倩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
他们成功了!用最疯狂的方式,绕过了最危险的规则!
他们稍作喘息,然后走出了这间废弃的卫生间。外面的走廊和三楼一样,空无一人。他们悄无声息地向前走,很快,就来到了走廊的拐角。
拐角的前方,就是二楼的大堂。
那面巨大的、指针永远停留在十二点的古老挂钟,就在大堂的另一端,清晰可见。
而在挂钟之下,那十几个麻木的“住户”,依旧像幽灵一样,绕着干涸的喷泉,一圈,又一圈,走着他们永无止境的、沉默的圆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