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正襟危坐,双手放在膝盖上,活像个等着施舍的叫花子。
"看什么?"秦研汐瞪他。
"夫人的手艺比东越御厨还强。"谢宴迟咽了口唾沫,"就是......有点费筷子。"
秦研汐"啪"地把一块带皮五花肉拍进他碗里。谢宴迟受宠若惊,刚要下筷,秦铃突然指着他鼻子:"爹!你嘴角有油!"
"我帮你擦!"秦锐掏出块脏兮兮的布帕,狠狠蹭在谢宴迟脸上。
秦铮冷静地递过一小瓶粉末:"这是'去油散',比皂角好用。"
…!!!
谢宴迟顶着花脸吃完了这顿饭。
赛华佗摸着胡子感慨:"真好啊...像极了老夫年轻时追媳妇的光景。"
秦研汐筷子一摔:"赛老头你闭嘴!"
月上中天,孩子们在隔壁炕上打起了小呼噜。
秦研汐坐在灶门前添柴烧热水,火光把她面纱照得半透明。
谢宴迟蹲在她身边,看着跳动的火苗,突然想起六年前那个雨夜的乞丐窝里,她缩在角落里里,浑身湿透像只受伤的小兽。
"这几年..."秦研汐声音很轻,"你知道我们怎么过的吗?"
谢宴迟的心猛地一揪。他想起密探传回的消息:她偷偷在外面产下三胞胎时,乱葬岗的野狗叼走了襁褓。
她抱着三个冻僵的孩子在破庙躲了三天三夜;为了换米煮米糊,她把凤头钗掰成三段,被当铺掌柜啐了满脸唾沫。
崔家的恶奴追来时,她背着秦锐,怀里揣着秦铃种秦铮,咬着牙在雪地里跑出一条血路......
"我知道。"他声音发颤,"每一次崔家商队遇袭,每一次官差刁难,每一次......"
"你知道个屁!"秦研汐突然扭头,火把光照见她泛红的眼眶,"你知道秦铃三岁发高烧说胡话,喊着'爹爹抱'吗?‘’
‘’你知道秦锐跟太子府里的丫鬟小厮打架,被打断门牙还护着妹妹吗?你知道秦铮......"她突然哽咽,"他把偷来的馒头分给弟弟妹妹,自己啃太子府里的树皮!"
谢宴迟猛地抓住她的手,指尖触到她手背上磨菜刀磨出来的老茧——"阿琰,我......"
"别叫我阿琰!"秦研汐想抽手,却被他握得更紧,"他们从出生就被人叫野种,从小就在太子府像关狗一样关着,你凭什么一醒来就占着爹的位置?你凭什么......"
"凭这个。"谢宴迟突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的疤,"凭你六年前扎进我心脏的凤头钗,凭我在棺材里躺了六年,听着外面每一声风雨,都在想你和孩子有没有地方躲。"
秦研汐看着那道狰狞的疤痕,想起雨夜,她以为自己要被乞丐玷污,要死了,是这个昏迷的男人在棺材里,用体温焐热她冻僵的手指。
"你......"她声音发颤,"为什么不早来找我们?"
"我中了'龟息散',动弹不得。"谢宴迟苦笑,"赛先生说,我再醒早一点,五脏六腑就全烂了。"
‘’为什么不让暗卫帮帮我和孩子,要不是为了孩子,我己经死了……‘’秦研汐的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火光在她泛红的瞳仁里碎成星子:"你知道裴洲给我灌了五年软筋散吗?"
她突然扯开左袖,小臂上交错的鞭痕在火光下泛着青白,"崔莹的嬷嬷用荆棘鞭抽我时,我连抬手挡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谢宴迟的心脏像被这几句话拧成了麻花。
他想起密信里那句"鬼面将军囚于柴房,形同废人",当年那个雨夜,他与她有了肌肤之亲,因为动了真气,被龟息散折磨得五内如焚,连动手指的气力都没有。
"暗卫......"他声音沙哑,"赵临川试过三次想劫狱,都被裴洲的'影杀卫'截住了。"
男人突然抓住秦研汐的手腕,指尖触到她腕骨处一道浅疤,"去年冬天你被扔进冰湖,是不是有个黑衣人教你用鱼鳔换气?"
秦研汐猛地怔住。
那夜她抱着高烧的秦铃坠入冰窟,意识模糊时确实有个黑影塞给她个鱼鳔,还用匕首在冰面凿了气孔。
"是赵临川。"谢宴迟苦笑,"他为此被裴洲的人打断了三根肋骨,在乱葬岗躺了半个月。"
灶膛里的柴火"噼啪"炸开火星,秦研汐突然想起去年除夕,她在柴房捡到个装着碎银的油纸包,旁边还放着半块蜜饯——那是她小时候最爱吃的南越蜜饯。
"赛先生......"她声音发颤,"他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们的事?"
"他是东越御医,也是我母妃的奶兄。"谢宴迟替她拢了拢滑落的面纱,"当年我假死,他说唯一能救我的,就是让你也'死'一次。"
秦研汐突然想起乱葬岗那场暴雨,赛华佗浑身湿透地扒开她的棺材,嘴里最后念叨着的那句"毒酒里掺了假死药,老天有眼"。
"所以你就眼睁睁看着他们被骂野种?"她猛地推开他,"看着秦铮被崔莹的狗追得爬树,看着秦锐为了一块窝头跟野狗打架!"
谢宴迟被推得撞在灶台上,后腰硌得生疼。他突然抓起秦研汐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的疤痕烫得像块烙铁:
"我每天靠喝参汤吊命,连咳嗽都怕震碎内脏!赛先生说一旦动用内力,龟息散就会反噬——"
"娘亲......"隔壁突然传来秦铃的梦呓,"别打爹爹......"
秦锐迷迷糊糊接话:"肉...给爹爹吃..."
秦铮的声音带着睡意:"根据《育儿经》,父母争吵会影响孩童心智发育。"
两人同时僵住。
灶火映着谢宴迟无奈的笑,他小心翼翼地握住秦研汐的手指:"你看,孩子们都舍不得你打我。"
"谁要打你!"秦研汐想抽手,却被他顺势拉进怀里。男人的怀抱带着冷松香气,和六年前那个雨夜一模一样。
"阿琰,"谢宴迟下巴抵着她发顶,"等裴洲那条狗脖子上架了我的刀,我带你和孩子回东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