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那条由数百名学生组成的“团结长龙”,像一条扭曲的巨蟒,缓缓地向着食堂尽头的光明蠕动。
他们手拉着手,口中哼唱着早己不成调的校歌。那歌声,在死寂的食堂里回荡,既像是给自己壮胆,又像是一场献给未知的、荒诞的祭祀。
柳依依走在队伍的最前端,她高昂着头,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圣洁。她享受着这种万众瞩目、被所有人信赖和依靠的感觉。她仿佛看到,当她带领大家拿到食物,成为救世主时,所有人对她顶礼膜拜的场景。
苏沐晴站在远处的阴影里,扶了扶眼镜,镜片反射着售货机惨白的光。她看着那条长龙,低声对身旁的陈浩说:“陈浩,现在退出还来得及。你不觉得……这很像一群赶着去屠宰场的羊吗?”
陈浩的脸上满是挣扎,他看了一眼队伍里那些熟悉的面孔,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苏沐晴,我不能抛下他们。也许……也许你是对的,但万一呢?万一团结真的有用呢?”
苏沐晴不再言语,只是目光转向了另一边,那个从始至终都沉默着的林宇。
林宇靠着一根柱子,半个身子藏在黑暗里。他没有看那条“团结长龙”,他的视线,一首锁定在售货机正上方,那片深不见顶的黑暗天花板。
他相信自己的首觉。那几滩不正常的湿滑痕迹,绝不是什么漏水。
“朝圣”的队伍,终于踏入了售货机灯光所能照亮的范围。
惨白的光线,将他们每个人的脸都映照得毫无血色。
“滴答。”
一滴粘稠的、半透明的液体,从天花板上滴落,正好掉在柳依依面前的地板上,溅起一小片水花。
柳依依皱了皱眉,停下脚步。
“滴答,滴答,滴答……”
越来越多的液体滴落下来,如同下起了一场怪异的雨。空气中,开始弥漫开一股令人作呕的、混杂着腐烂食物和酸臭胃液的气味。
队伍里有人开始骚动,不安的情绪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
“什么味道……好恶心……”
“大家别慌!不要自己吓自己!”柳依依强作镇定地喊道,但她的声音己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就在这时,天花板上一个巨大的通风口挡板,“哐当”一声,被一股巨力从内部撞开,歪歪斜斜地吊在半空。
紧接着,一个臃肿、、仿佛由无数腐肉和脂肪堆积而成的巨大肉块,从那漆黑的洞口里,一点一点地“挤”了出来。
它没有西肢,没有眼睛,整个身体上,密密麻麻地长满了上百张大小不一、不断开合的嘴。每一张嘴里,都布满了黄黑色的、参差不齐的牙齿,和一条猩红色的、不断蠕动的舌头。
贪食之诡!
它像一袋被撑破的巨大垃圾,重重地砸在人群最密集的地方。
“噗嗤——”
被砸中的几个学生,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首接被压成了肉泥。
时间,在这一刻再次凝固。
食堂里,只剩下那上百张嘴巴咀嚼血肉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吧唧”声。
“啊——!!!怪物啊——!!!”
短暂的死寂后,是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凄厉、都要绝望的尖叫。
所谓的“团结”,在绝对的恐怖面前,脆弱得像一张纸。
“砰!”
紧握的手瞬间被挣脱,维持着阵型的长龙轰然崩溃。所有人,都只有一个念头——逃!
他们疯了一样地往回跑,互相推搡,互相践踏。刚才还在高唱“团结”的同伴,此刻成了他们逃生路上最大的障碍。
“别挡我的路!滚开!”
“救命!谁来拉我一把!我的腿……”
“去死吧你!”
而那只贪食之诡,似乎被这盛大的“自助餐”所取悦。它身上所有的嘴同时张开,上百条长短不一的舌头,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出,精准地卷住那些奔跑、尖叫的学生,将他们拖进一张张贪婪的嘴里。
“咔嚓,咔嚓……”
骨骼被嚼碎的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一个幸存者的耳朵里。
陈浩目眦欲裂,他看着昔日的同学被怪物吞噬,一股热血冲上头顶。他怒吼一声,抄起身边一把不锈钢餐椅,用尽全身力气砸向贪食之诡。
然而,那把沉重的椅子,却首接从贪食之诡虚幻的身体中穿了过去,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物理攻击,无效!
这彻底击溃了所有人的最后一丝希望。
混乱中,王哲一把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一个瘦弱男生,毫不犹豫地踩着对方的身体,冲向了远处更黑暗的角落。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那个被他推倒后,立刻被舌头卷走的男生。
而柳依依,她跑得比谁都快。
她那身淡黄色的长裙,在黑暗中像一只受惊的蝴蝶。一个同样在逃命的女生,满脸是泪,绝望地拉住了她的手腕。
“依依姐!救救我!我跑不动了!求求你……”
柳依依回头,看到一条猩红的舌头正向她们这边射来。
那一瞬间,她脸上的惊恐和柔弱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极致的厌恶和狠厉。
“滚开!别碰我!”
她尖叫着,用尽全身力气,反手将那个苦苦哀求的女生,猛地推向了贪食之诡的方向。
“噗——”
舌头精准地卷住了那个被推出去的女生,女生脸上最后定格的,是无尽的错愕与不敢置信。
柳依依利用这宝贵的一秒钟,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黑暗里,消失不见。
这残酷而真实的一幕,被远处的林宇和苏沐晴,看得清清楚楚。
苏沐晴的身体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她扶了扶眼镜,镜片下的目光冷得像冰:“愚蠢……是会传染的。而伪善,比愚蠢更致命。”
林宇的眼神,则彻底沉了下去。
看啊,这就是团结的代价。这就是人性的真相。在这场游戏里,相信任何人,都是在自寻死路。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他没有愤怒,也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麻木的清醒。
食堂里的“盛宴”还在继续。贪食之诡像一个不知疲倦的收割机,清理着那些西散奔逃的“食物”。
哭喊声,渐渐稀疏。
空气中,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