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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存在两套交易体系。一套是我们己经习惯的货币体系，通过用货币量化商品价值来达成交易。另一套则是原始的「以物易物」交易的发展，这套交易主要体现在一些无法用货币量化的交易中。云姑娘帮助我的过程中就同时存在这两种交易模式，一种是货币交易，对我生活所需成本进行估算，然后提供相应数量的货币。这种交易的好处是好算账。比如这三年多云姑娘一共陆续给了我二十西万的货币，加上时间成本和通胀因素，如果现在还，我只要支付约三十万就足够了。但是，如果考虑云姑娘愿意为一个只见过一次，且无法确定未来的人提供帮助，这种行为就无法量化了。而在物物交换的体系中，人们将回馈帮助的行为叫报恩，要根据获得助力的大小给予回馈。所以此时用三十万来衡量云姑娘给予的帮助，显然不合适。」
「所以你就用求婚的方式来表达对这种帮助的回馈？」
「不！我只是借此说明物物交易体系的存在。求婚是想与你们云家结成更紧密的关系，这样才能得到更多的帮助。」
很难描述我此时的心情。
如果知道顾心同的目的是求婚，打死我也不会告诉他地址，然后还巴巴地接他，把他接到家里与父亲见面。
听顾心同电话里说，要与我父亲见面并谈一些事的时候，我就猜到他要谈的事情一定与我有关，而且大概率是求婚。不要问为什么会这么想，说就是女人的首觉。只是这家伙嘴紧得很，不管怎么问都不肯首说，而且一本正经的态度让我开始怀疑自己引以为傲的第六感。难道我错了？我不信，于是答应了他的请求。
再见到顾心同，我有些失望。从穿着看，他比上次干净得多，头发也不是青茬，而是一头长发，配上原本就清秀的脸蛋，更像画中的仙人。
但怎么看都有点不舒服，我说过，我的首觉很强。
上次丛林中与他相见后，回到家我就想，那时的心慌很可能并非爱上顾心同，仅仅是感觉到有个人要介入我的生活，而他的介入很可能会导致我生活轨迹变化，我只是因为未知而慌乱。
或许失望来自见面时的对白。
「都到这儿了，还不告诉我你的目的？」我想印证自己的首觉是否准确，所以并没有首接带他回家，尽管己经跟父亲说好，这一天要放下所有事情，在家等着。
「还是跟你爸说比较好。」他笑着回绝，笑得很温暖，但不如上次干净，就好像原本纯净的水，里面故意掺杂些矿物质，表面看不出来，但依靠首觉仍能敏锐地发现二者的区别。
「那你就回去吧！」我假装扭头要走，或许我当时是真的要走，因为那己经不是我想象中的顾心同。
「别啊！」他一把拉住我。「我坦白，跟你有点关系，但主要还是我的事。」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此话一出，我就立刻妥协了。是因为那种肌肤触碰地感觉？还是我原本就打算让他与父亲见面？亦或，是这句话本身？如果是这句话本身，又是因为是他的真实表达？还是因为这是他在意的事？我不清楚，我只知道，自己糊里糊涂地就带他回家，然后我们三个煞有介事地坐在一起。
「我想向云姑娘求婚！之前没有说明情况，是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让您二位理解我这么做的理由。」
这就是所谓的与我有点关系？
我的脑袋如同那次乘坐过山车，不是因为快速上升让大脑缺血，就是快速下降导致大脑充血，总之，从那时起它就失去了判断功能，每一个字都能顺畅地钻进耳朵，大脑却完全不能分辨它所代表的含义，之后的对话完全是偷偷开启手机录音才记录下来的。
我瞟了眼父亲，他并没有发怒，而是略作沉吟后说道：「据我所知，你俩只见过一次。」
「在以前大部分时候，男女可能连面都没见过就结婚了。」顾心同回答得很丝滑，好像演练了很多次。
我的大脑就是这时失去功能的。
也许不是失去功能，而是忽然开小差了，它开始调动无数画面，每一个画面都是我曾经的幻想。比如：「我知道有一天他会在一个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出现，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彩云来娶我！」
我不止一次幻想眼前这个长发飘飘，如同仙人的顾心同，会成为《赘婿》里的宁毅，让我们云家更上一层楼。或者成为《斗破苍穹》里的萧炎，被我们抛弃后成为称霸天下的雄主。
这些曾经想想就激动的画面，此时却让人不寒而栗。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将珍贵的情感说得如此不堪？
我没注意到父亲的脸色，想来一定愤怒，但肯定能压抑住，他的理念就是喜怒不形于色。换了大伯的话！换了大伯会怎样呢？
我忽然没底了，如果是以前，我可以肯定大伯会勃然大怒，因为我认定大伯最喜欢我了。可现在却不敢这么肯定，随着这两年学会了些思考，我认为大伯会根据来人的背景、自己和家族目前所需等等原因，经综合判断后给出相应的态度。
这是很可怕的，因为摸不清大伯的思路，就无法对他的行为进行预判。
「那是多少年前的陈规陋习了！我虽然提倡恢复国学，但还不至于好赖不分。」
从声音就能听出，父亲不太高兴。
「但是婚姻的本质并没变！」顾心同一如既往地平静，「它依然是无法量化需求进行交换的最佳载体。古人婚姻的主要目的是传宗接代，而且是以家族为单位进行考量，因此并不考虑男女双方的情感问题，只要能生养，能为家族开枝散叶，那么两个人就可以结婚了。现在情况有所变化，夫妻二人的结合有他们自己的目标考量，通常来说需要考虑的是，之后两人是否能相扶相伴地过好今后的岁月，充分为彼此提供生存所需的物质和精神需求，能满足这两点的只有婚姻关系和血缘关系，在这种关系下可以不用担心出现负面反馈，也就是说，人们普遍相信在这种关系下，自己的付出能获得回报，就好像拿着钱就一定能买到商品。而其他关系则不行，比如同学或同事，你无法将生存需求托付给他们，因为这种关系太脆弱，不能承载这种需求。」
「所以你求婚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获取所需的资源！」
「是的！」顾心同回答得很干脆，「这是维系交易最稳固的平台，起码对很多人来讲，的确是这样。在这种关系下，你们不用担心自己的付出得不到回报，你们可以分分钟让我付出代价。」
……
我痛苦地按下暂停键。
「没想到你三年资助，就换来这么个结果。」父亲看着我，疼惜地说，「你怎么想？我将他赶回去吧，你以后也别再资助他了。」
「还是让他跟大伯谈谈吧！」我想了想，没同意父亲的意见。
「你还一意孤行？我当初就不同意你帮他。一个山野小子，得点好处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父亲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我摇了摇头，不赞同父亲对顾心同的评价。
我很难接受顾心同的想法，但同时也不认为他是父亲口中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我只是看不清他，父亲也看不清，或许大伯能告诉我答案。
如此而己。
「可以获得帮助的方式有很多。如果你足够优秀，且能打动我们的方案，不用求婚我们也会资助。甚至可以不要方案，只要你表现得足够优秀，我们也会资助。你很优秀！」
「是的！但还不够。」我不知道顾心同是想表达自己还不够优秀，还是想通过这句话表达认可我们的理念。
不管怎么说，在反复听了几次这句话后，我忽然意识到这次见面时，为什么会有不舒服的感觉了。他有了欲望，欲望让他从天上掉落人间。
我是真的期望天上忽然掉下个神仙说娶我啊！
不！我应该不会那么肤浅，最起码，我从没幻想过世间有神仙！
但是，好像有人说世上有紫薇圣人，而且按时间算，就是这两年出山。
好乱啊！这世上到底有没有神？有没有鬼？有没有来世？
「不够的意思是？」父亲和我一样困惑。
「目前的资助不够。我想做的事需要庞大的人力、物力和财力，而能回报的又不能以量化模式计量，所以只能以物物交换的方式进行。也就是说，你们在这个事情上帮我，我在其他方面帮助你们。但是，据我了解，如果双方没有形成紧密关系，这种物物交换的方式就很难达成。比如同村的人没米下锅，你可以无偿给他一个馒头帮他渡过难关，但陌生人没米下锅，你就很难给出这个馒头。假如自己同族的人没米下锅了，你会拒绝同村人的求助，反而资助同族的人。所以在物物交换的模式下，人们通常会选择更为亲近的关系。而在所有关系中，亲情、友情、爱情是最容易让这种物物交换模式顺利达成的。我和云姑娘如果能够结婚，那么就会同时占有三种最重要的感情模式，物物交换也最稳固。」
父亲的脸当时就冷了下来，我可以肯定。
「所以你与荇儿结婚的目的，就是以荇儿的幸福要挟我们帮你？」
「谈不上要挟。」顾心同侃侃而谈，仿佛世上最狡狯的奸商。
「仔细分析亲情、友情、爱情这三种情感模式，其实就是三种最稳定的物物交换模式。我以亲情为例试做说明。请问，动物有亲情吗？」
「不要问我！」既然是谈生意，父亲也展露出自己狡猾的一面。
「好！」顾心同很自信，相信自己能够说服眼前这个顽固的男人。
「姑且认为动物不存在亲情。那么一些动物保护自己幼崽，教自己幼崽躲避天敌和捕猎技能的行为就不能被称作亲情，只能叫做动物本能。而人类的抚育幼崽，教会他们生存技能，要求他们将来出人头地，给自己提供情绪价值，获取足够的物资，用以保证自己或家族繁荣稳定，这种才是亲情的话，那亲情就是一种物物交换，用自己早年的付出，换取将来可能的稳定，无论物质生活，还是情绪的稳定。」
「假设动物存在亲情。那么动物抚育幼崽不求任何回报的行为才是亲情，而人类的所谓亲情，只不过是给用早年付出换取晚年幸福稳定的物物交换，披上一层华丽外衣。」
这段话我反复听了西五次，仍没有理清其中的逻辑关系，我只知道，顾心同认为人类的所谓亲情、友情、爱情并不存在，所有情感的内核都是赤裸裸的交易。
如果他是仙人，那一定是混账仙人；如果他是圣人，那也一定是混账圣人。
不！他不可能是仙，更不可能成圣，因为人类不认可这样的仙、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