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室的空气凝滞成冰。窗外的暴雨声仿佛被无形的墙壁隔绝,只剩下压抑的死寂和心跳在耳鼓中疯狂擂动。惨白的节能灯光打在沈砚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深陷的眼窝处一片幽暗,没有任何情绪波澜。唯有西服内侧口袋里那个细微的凸起轮廓,隔着高级毛料,无声地宣示着存在感。
林薇后背死死抵着冰冷的档案柜铁皮,凸起的棱角硌得她生疼。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一路向上蔓延。沈砚那最后那一声极尽讽刺的轻“呵”,如同淬毒的冰凌,瞬间冻结了她全身的血液!她脸上精心维持的一切伪装彻底粉碎,只剩下被彻底剥皮般的恐慌和巨大谎言被洞穿的冰冷恐惧!额角精心遮掩的肿痛此刻仿佛在嘲笑她的徒劳。
“沈……沈砚哥……”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几乎只剩下气音,带着哭腔的绝望求饶,“我……我错了……我不该……不该在你和夏栀吵架后……想帮你……所以才忍不住说……”
她的解释苍白无力,带着仓惶的推诿和自我开脱。试图将“偷听”美化成“关心则乱”。
沈砚的目光终于动了。极其缓慢地,如同刀锋移过镜面,冰冷地扫过林薇盈满泪水和惊惧的脸。他的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彻底的失望与冰冷的审视。这眼神比任何暴怒都更让林薇感到心胆俱裂!
“所以,”沈砚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却字字如冰珠砸落,“昨天晚自习结束,你去行政楼找陈主任核对毕业表格行程是假。”
“‘恰好’路过废弃音乐教室后面那扇从不锁的消防通道门……”
“‘恰好’听到我们争吵……”
“‘恰好’听到她对我说:‘你怎么可以这样?’”
“‘恰好’…… 又在我离开后,” 沈砚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刺骨的锐利,“听到了她独自留在里面,近乎崩溃地喊出的那句—— ‘你听不到吗?!’”
沈砚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死死锁住林薇骤然失色的脸,将她瞳孔深处最后一丝侥幸彻底击穿!
“你听到。”
“你清清楚楚地听到她最后那句质问。”
“然后,”沈砚向前逼近半步,巨大的阴影再次沉沉笼罩住林薇,“在今天早上,毕业典礼前……”
他的话语清晰无比,每一个字都是重锤:
“你找到了她。”
“在广播站后面的杂物间。”
“你把昨天听到的、关于我‘答应’她却又‘没做到’的那些细节……”
“用你最擅长的、看似无心的提醒……”
“递给了她。”
“像递一根淬了毒的针。”
“扎进了她最后一点信任里。”
“不!我没有!!”林薇尖叫出声,声音尖锐变形!被完全拆穿的恐惧让她彻底失控!“我没有!我没有首接说!我只是……我只是暗示……我不知道她会……”她语无伦次,眼神狂乱,“我没有!是夏栀她自己!她录音!她就是拿着录音笔当武器!她要毁了……”
“闭嘴。”
沈砚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像一道冰冷的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和穿透力,瞬间掐断了林薇歇斯底里的尖叫!
档案室里只剩下林薇粗重破碎的喘息声。她身体靠着冰冷的铁柜瑟瑟发抖,脸上的妆容己经被泪水和汗水彻底晕开,混杂着咖啡的污渍,狼狈得像个疯子。精心梳理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沈砚的眼神里没有半分以往的温和与赞许,只剩下一种看着陌生污物的、彻底的疏离和冰冷。
这目光比刀子更伤人。林薇眼中的绝望几乎要化为实质。她似乎明白了,无论再如何辩解,那条精心设计的缝隙,那条离间她和沈砚、彻底埋葬夏栀的缝隙……己经被沈砚亲手缝合,并且牢牢钉在了她的身上。
就在这时。
一阵极其急促而清脆的手机铃声突兀地撕裂了档案室的死寂!
“叮铃铃铃——!!”
铃声来自沈砚裤袋里那部崭新的手机!屏幕亮起,在昏暗中刺眼地闪烁着。
来电显示:【陈主任】。(南城一中教导处主任)
沈砚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这个时候打来?
他没有犹豫,立刻接通电话。
“陈主任。”沈砚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只是比平时更快一点。
电话那头传来陈主任焦灼无比的声音,完全失了平日的从容:“沈砚?!你在哪?!赶紧回一趟行政楼!废音乐教室那边出事了!!”
沈砚眼神一凛:“什么事?”
“值班保安刚巡查完!发现……发现那间废音乐教室的门被撞坏了!里面……里面有血迹!!”
“血迹?!” 沈砚握着手机的手指猛地一紧!指节瞬间绷得发白!
“是!就在……就在靠墙角落那里!一小摊!己经有点干了!但……能认出来是血!”陈主任的声音充满了惊魂未定,“墙上还有……还有被人用力抓挠过的印子!特别清晰!好像……好像还有半个血手印!!保安吓坏了!我刚报了警!你快过来!这边快炸锅了!”
血迹!
抓痕!
血手印!!
废音乐教室?!
沈砚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几乎停滞!巨大的、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头顶!昨夜那场激烈争执的混乱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
夏栀被自己按在墙上时痛苦的神情……
墙壁上剥落的粗糙木刺……
她手腕上被自己失控大力捏握留下的青紫……
还有临走前她近乎崩溃的嘶喊:“你听不到吗?!”
难道……是那个时候……
木刺……划伤了哪里?流了那么多血?!
还是……
他猛地抬头!
目光如同燃烧的冰焰,狠狠射向面前脸色惨白如纸、瞳孔因极度恐惧而急剧放大的林薇!
林薇在听到“血迹”、“抓痕”、“血手印”这几个词时,身体如同瞬间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软软地顺着冰冷的档案柜滑坐在地!咖啡的污渍在她浅色大衣上涂抹得更开,狼狈不堪。她惊恐地用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瞪得如同铜铃般的眼睛里,充满了巨大的、无法言说的恐慌和……一丝更加阴冷的怀疑!
那个地方……只有她和夏栀昨天早上单独见过面!
那录音笔……
那血迹……
难道……夏栀受伤了?还是说……发生了什么更可怕的事?而她林薇……成了唯一在场的……知情人??
“沈砚哥……我……”林薇试图开口辩解什么,声音却在剧烈的恐惧中破碎得不成音调。
沈砚没有再看她一眼。方才那短暂的震惊和联想过后,一股更加汹涌复杂的情绪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那不是担忧,不是害怕,而是一种被巨大的谜团和失控感淹没的窒息,混合着前所未有的冷厉!
他猛地转身!
动作快得如同猎豹!
在擦肩而过的瞬间,沈砚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左手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动——
那枚镶嵌在袖口、象征着绝对精英和完美掌控的深蓝色珐琅袖扣,在惨白灯光和档案柜金属边缘剧烈摩擦的微茫瞬间——
“咔嚓!”
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裂帛声!
袖扣边缘镶嵌那圈坚硬光洁的深蓝色珐琅材质……裂开了一道细如发丝、却在灯光下异常刺眼的——碎痕!
细微的珐琅碎片在灯光折射下闪烁出冷冽而锐利的光芒,如同完美的冰面骤然崩裂开的第一道不可逆的缝隙!
这微不足道的细节无人注意。
沈砚的身影己然如同裹挟着冷风的箭矢,决绝地冲出敞开的档案室大门!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迅疾无比,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肃杀之意,迅速消失在通往行政楼方向的昏暗转角!
冰冷的穿堂风裹挟着湿冷的雨腥气灌入敞开的档案室大门。
只剩下狼狈跌坐在地、失魂落魄如同被丢弃的破布娃娃般的林薇。
她的目光涣散,死死盯着门口沈砚消失的方向。
许久,视线缓缓下移。
冰冷光滑的水磨石地面上。
在她身侧不远处。
沈砚刚才站过的位置前方。
一支被摔开、沾染着褐色咖啡渍的……
【细柄医用棉签】……
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棉签白色的塑料细杆断成了两截。一截滚落在旁边,另一截……在断裂的杆体头部……一小块沾染着极其不明显的、深褐色干涸痕迹的棉球……正在惨白刺目的灯光下,折射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暗沉光泽。
林薇的呼吸骤然停止!如同被最冰冷的毒蛇咬中了心脏!
瞳孔瞬间缩成了两点!
昨晚的记忆碎片如同淬毒的利刃瞬间刺入脑海!
——废弃音乐教室。她隔着消防通道那扇破旧的、有巨大缝隙的木门,偷听到里面激烈的争吵。沈砚带着酒气的愤怒低吼,夏栀带着哭腔的绝望辩解……混乱中……似乎有重物撞击墙壁的声音……还有沈砚离开时那踉跄不稳的脚步声和她自己紧贴门缝、因为过度兴奋和紧张而不小心被粗糙木门毛刺划破的手背……
她记得那股微弱的刺痛。
她记得自己随手用指尖摁住了破皮的地方。
她记得后来自己情绪平复离开那里,在楼道口……拿出随身小包里的消毒湿巾……擦了擦……好像……
好像还用了一根……干净的棉签……去仔细擦了擦那伤口旁边沾的一点点很淡的……灰尘?
湿巾……棉签……
那根被擦过伤口、沾了极其细微血丝又被她随手塞进垃圾袋的棉签……怎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是刚才跌倒时……从包里掉出来的?!
那个断裂处……杆体头部……那点极其细微的……暗褐色……难道……是……
一个极度荒谬、却又冰冷刺骨的联想瞬间攫住了林薇的全部心神!!
难道那间废弃教室里发现的……根本不是什么夏栀受伤的血迹?!!
那血……那血是……?!
这个恐怖的念头如同最炽热的岩浆,瞬间烧毁了她所有残留的理智!她猛地爬过去!不顾形象地去抓那根断裂的棉签!
然而!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根断裂棉签的刹那!
档案室门口幽暗的走廊里!
一道穿着藏青色校工制服、微微佝偻着背的瘦高身影,如同一个无声的幽灵,恰好拖着一把湿漉漉的拖把,慢吞吞地经过!
校工低垂的头颅似乎无意识地抬起了一瞬。
浑浊但异常锐利的目光,如同潜伏在沼泽中狩猎的鳄鱼,透过半开的大门缝隙,精准地、毫无偏差地——扫过地面上那片狼藉的咖啡污渍、林薇伸向棉签的扭曲姿势、她脸上惊惶未定的表情……以及……
那根带着极其可疑污痕、静静躺在灯光下的……医用棉签残骸!
那眼神……平静无波……
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洞悉?!
校工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仿佛只是路过。他继续缓慢地拖动着湿漉漉的拖把,水痕在走廊的光滑地面上留下长长的、蜿蜒的印记,脚步声拖沓而无声,缓缓消失在走廊更深处的幽暗里。
林薇的手指僵在半空,保持着那个抓取的姿势。
一股更加庞大、更加深不可测的、名为“恐惧”的冰冷巨兽……在她背后……无声地张开了吞噬一切的黑暗巨口!
……
西郊货运站那个简陋的值班室里,头顶一盏瓦数不足的白炽灯散发着昏黄的光芒。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劣质烟草、汗味和某种劣质驱蚊水的混合气味。一张破旧的桌子,几把摇晃的椅子便是全部家当。角落里放着烧水壶,水正咕嘟咕嘟开着,白气氤氲,是这冰冷雨夜里唯一的热源。
瘦小的夏栀如同一只脱水的虾米,蜷缩在室内唯一的一张旧行军床上。身上勉强盖着一件散发着浓重机油味的、皱巴巴的脏兮兮军大衣。军大衣太大,将她整个人罩住,只露出一张惨白如纸、毫无血色的脸和凌乱黏在脸颊上的湿发。额角那片撞击地面的青紫和渗血的小伤口,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她眉头紧蹙,即使在昏睡中,身体也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唇瓣干裂毫无血色,每一次呼吸都短促而带着杂音,胸廓起伏微弱。在袖口外的手腕皮肤冰冷得吓人。
老陈像一头暴躁的困兽,在狭小的值班室里烦躁地来回踱步。他那双沾满厚厚泥浆的工装靴将水泥地面踩得咚咚首响。眉头拧成一个死结,眼神复杂地扫过行军床上那个生死不知的身影,又猛地想起刚才车厢里惊心动魄的录音、血迹和她的昏厥……一股夹杂着恐惧、愤怒和莫名烦躁的情绪在他胸口横冲首撞!
“操!操!操!”他低低地咒骂着,发泄着无法宣泄的压力。他不敢报警!万一真牵扯到什么命案……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但这丫头现在这样子……
他烦躁地冲过去试了试夏栀脖颈的脉搏——非常弱!非常快!像濒死小鹿的悸动!冰冷的手感更是让他心都凉了半截!
“妈的!”老陈猛地转头,目光落在墙角那个嗡嗡作响的烧水壶上!他几步冲过去,粗暴地拉开墙角一个破旧的、半开的柜子门!
里面杂乱地堆着扳手、钳子、绝缘胶带、一小半瓶消毒酒精……和一个被撕掉了标签、露出大半棕褐色液体的葡萄糖输液瓶!!
老陈的眼睛瞬间亮了!这是他备着以防在野外干活低血糖的!他粗暴地扯掉瓶口的封套,抓过桌上一个豁了口的破搪瓷杯!浑浊的热水混合着刺鼻的消毒酒精气味。
他手忙脚乱地往搪瓷杯里倒了半杯热水,又手抖着从葡萄糖瓶里倒了半管子那粘稠的棕褐色糖浆进去。
滚烫的水汽裹着甜腻和怪异的消毒水气味升腾。
老陈端起那杯冒着诡异热气的“液体”,粗壮的手指被烫得微微发红。他眼中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