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裹挟着雪粒，猛吹在丰州城城门上，很快结了一层厚厚的霜。
守城的士兵们冻得脸色发紫，却依旧手持长枪，纹丝不动挺立着。
高台上，李开阳呵出一口白气，“让她们再多煮些姜汤。就这几天了，千万别在这紧要关头冻坏了。”
“是！”田方圆领命，快步下去。
李开阳又转头看向身旁的史亿和明姝媓，“僵持这么久，这场战事也该有个结果了。”
明姝媓活动着发酸的手腕，连续两个月的高强度作战，连她也有些吃不消。
李开阳采用小范围骚扰战术，瞅准敌人稍有疲惫时就发起攻击。
这招确实把大越军队折腾得苦不堪言，可丰州的士兵们也同样被折腾得够呛。
来到营地时还是金秋时节，如今正月己过，正是一年里最冷的时候。
今年除夕来得晚，二月上旬才算年关。
明姝媓站在城楼上，极目远眺，只见白茫茫的雪色铺天盖地，无尽蔓延。
她正看得出神，李开阳笑着问，“在感慨塞外风光？”
明姝媓赶忙抱拳作揖，“将军。”
“私下不必行此虚礼。”
说罢，李开阳与明姝媓并肩而立，目光同样望向远方。
“来到军中这段时间，是不是觉得自己挺适合吃这碗饭的？”
明姝媓愣了愣，赶忙说道，“将军过誉了。”
李开阳抬手打断她的自谦，“不必和我说那些虚头巴脑的话，我看得出来，你也为如今取得的成就感到骄傲，这是人之常情。”
“是，属下有时的确会因为所取得的成就而沾沾自喜。”明姝媓坦诚回应。
李开阳笑容愈发明显，“想我当年年轻气盛，可比你张狂。刚打完第一场胜仗，就一门心思乘胜追击，结果狠狠摔了一跤。”
明姝媓立刻做出俯耳恭听的姿态。
“那时我不过在边关一座小镇，仗着自己会打仗，就以为天下无敌。
可这片土地历史悠悠，何止千年？
从古至今，名将贤才如繁星般涌现，在这百花齐放的局面里，最后能在权力漩涡中站稳脚跟的，又能有几人？”
说着，李开阳长叹一口气，随后带着鼓励的意味，轻轻拍拍明姝媓的肩膀，“你还年轻，我和你说这些，并非要你知难而退。恰恰相反，我盼着你将来的成就，远不止丰州这一隅之地。
去中原世家，看那八大家尔虞我诈，到京阳皇城，看顶尖权贵互相倾轧。
只有身处那些地方，你才能真正明白，人生之路何其漫长，世间最高峰究竟有多高。”
话一说完，李开阳没打算等明姝媓回应，转身从容下了城楼。
明姝媓独自留在原地，一时有些发愣。
下意识地，她抬手接住一片悠悠飘落的雪花，那雪花在她掌心迅速融化。
史亿偷着笑，带着还出神的明姝媓往后头走去。
“将军就爱说这些。对了，这段时间，你手下士兵磨合得还好吧？”
史亿这么问，指的是前段时间明姝媓升为百户后挑选的那五十个人。
这五十号人，她大多从新兵里挑的。
毕竟老兵多少有些傲气，贸然收入麾下，要是不听指挥，反而坏事。
后来队伍从五十人扩充到一百人，明姝媓为了在这百人里建立绝对威信，着实花了不少时间。
队伍内最大的后腿应霜月，也自觉收拾铺盖去了军医队。
众人知晓后，默默加了顿餐庆祝。
听说他去军医那边后待遇不错，竟然能单独一个大床位，平时跟在位医官身侧。
听到史亿这么问，明姝媓笑笑，“多谢师傅帮忙。”
“我家里也有个女儿，今年才七岁，性子和你倒是有几分相像。每次瞧见你，就忍不住想象我家丫头长大后会是什么样子。”
明姝媓摸着笔尖，“那可不能像我这么莽。”
“哈哈哈，你可不莽。好了，不说这些。你早些准备，估摸后天就要打起来。前段时间你立了不少军功，要是这次大战还能漂亮收场，说不定能多得些奖赏。”
明姝媓应声后回到帐篷里，小心翼翼地把借来的兵书归置好。
才过去半天功夫，骑兵营又重新进行了一次集结。
史亿高高站在点将台上，目光扫过台下整齐排列的士兵，“这次任务，需要挑选五个小队去冲先锋。有哪些人愿意主动请缨？”
明姝媓早就料到会有这般任务，她毫不犹豫地大步向前。
史亿看着她，面带浅笑。
很快，又有三支队伍整齐出列。
人群中的杨寒紧攥着拳头。
她如今还不是百夫长，不像明姝媓能统领百人，拥有自主请缨的机会。
她若想参加，必须得上级点头。
杨寒抬头看了眼身旁毫无反应的陈言，瞬间明白对方没这个打算，眼里不禁闪过一丝不甘。
“还有没有人？若无人主动请缨，我便亲自指派了。”
随着史亿话音落下，杨寒猛地往前踏出一步，大声喝道，“报告将军，我也想去！”
陈言才觉得这声音颇为耳熟，待抬起头，看清是杨寒之后，不禁大惊失色。
这不是自己手下的兵吗？
她怎么竟敢越级上报！
陈言气得眼前首冒金星。
杨寒却不管不顾，只是迎着史亿那探寻的目光，“虽然我还不是百夫长，确实没有主动请缨的资格，但是我愿意加入其她队伍，跟她们一起行动。”
史亿看了看她，又好笑地扫了一眼仿佛这事与己无关的明姝媓。
半晌，史亿转头对着陈言说道，“既然你手下的兵都主动请缨了，那最后一支小队就定你们了。”
陈言整个人都懵了，她向来秉持保守打法，好不容易才熬到百夫长的位置。
结果转头就被自己手下的下级给拱到了风口浪尖。
陈言：……
事己至此，她只能挤出一抹尴尬的笑容，点头称好。
见心愿达成，杨寒瞬间重新变得精神抖擞，像斗鸡般，对着明姝媓下战帖，“哼，我还是那句话，战场上见真章！”
旁边的阿红猛翻白眼，“杨大小姐，要不要我提醒你，这是你第几次见到我们尊贵的百夫长大人，都没喊报告两个字？”
王婧苦哈哈搓着手，“我替她说，大人莫怪。”
杨寒气得扭头就走。
一道城墙作隔的大越军营内。
士兵们正弄了篝火，犒劳这些日子的辛苦。
“将军，还在僵持，咱们能歇息么？”
“放心，按大武那边的算法，再过两天就是年关，这么重要的日子，大武肯定不会选在这时发动战争。”
“也是，她们最讲求团圆。”
廖艋在一旁，眉头紧紧皱着，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突然，她猛地一抬手，“所有人准备戒备！”
底下的士兵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见外头有人连滚带爬地跑进来报告，“不好了，内城门被打开，李开阳带着人马在大肆破坏粮仓，马上就要冲进来了！”
战场上，明姝媓紧紧握着长枪，攻势凌厉，宛如利刃般势不可挡。
她身后那一百人呈扇形紧紧跟随，硬是从正面撕开一道突破口。
匆忙赶到的大越副将一看到明姝媓的脸，气得咬牙切齿，“又是你！”
这几个月，明姝媓从籍籍无名之辈，不断崭露头角，凭一己之力，让她带领的队伍接连吃瘪。
明姝媓将枪头指向她，催马向前冲去。
她目光如炬，锁定敌方副将，身后近百人见状，纷纷朝两侧展开攻击，一心要把突破口进一步扩大。
战场上喊杀声震天，李开阳目睹明姝媓成功撕开敌军防线，眼神瞬间锐利，“史亿，率大部人马，从这突破口冲出去，给她们统统拿下！”
“得令！”
旋即迅速转身，利落集结兵力，如汹涌的潮水般朝着明姝媓撕开的突破口迅猛涌去。
对面的越军将领见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中闪过狠厉，“真当我们大越是软柿子。”
总指挥台上，廖艋不紧不慢地踱步而出。
“大人可有把握？”
“十拿九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