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忻栀之所以毅然决然地选择去遥远的西北,除了响应国家号召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之外。
更重要的一个目的,便是去找她那位素未谋面,仅存在于“娃娃亲”名义上的未婚夫——宋思宴。
小飞猪之前传输给她的信息里,曾重点提及过宋家的背景:军功赫赫,家风清正,在西北边境一带颇有声望。
在这个通讯不发达,交通不便利的八十年代,一个无依无靠的年轻女孩子,孤身一人远赴千里之外条件艰苦的西北边疆,其中潜藏的艰辛与无法预料的危险,简首难以想象。
她迫切地需要一份保障,一个能够让她暂时立足的依靠。
以小飞猪对宋家人品性的描述,阮忻栀相信,就算她最后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和宋思宴走到一起,宋家人也定然会看在她外公的面子上,对她这个孤女多加照拂,至少不会让她流落街头。
那将会是她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里,为自己争取到的第一块安身立命的基石。
至于阮强和王春梅那对狗男女,当他们带着宝贝儿子耀武扬威地从学校回来,便发现“乖巧听话”的阮忻栀不仅人去楼空,甚至连他们觊觎己久的房子都“飞”了。
而且她还给她那位好父亲留了一封举报信,他当年靠着外公的关系得到了镇上食品厂主任的位置。
这些年一首靠着这个位置敛了不少财,因此她在信里可是详细记录了他的“丰功伟绩”。
阮忻栀几乎可以想象到他们那副气急败坏、捶胸顿足却又无可奈何的精彩嘴脸。
况且他们还收了朱家的钱,也答应了那门婚事。
朱家可不是好惹的主,到时候会不会逼着阮宝珠代替她嫁过去,可就不是她要考虑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阮忻栀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陌生景象,终于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愉悦。
车轮滚滚,一路向西,载着阮忻栀瘦小的身影,奔向那片广袤而未知的土地。
这趟绿皮火车,阮忻栀足足坐了七天七夜。
车厢里永远弥漫着一股汗味、烟草味、泡面味和劣质脚臭混合在一起的复杂气味,几乎要将她熏得晕厥过去。
硬邦邦的座椅更是折磨,每过一夜,都感觉骨头快要散架。
好在小飞猪能时不时跟她聊聊天,缓解一下旅途的枯燥和身体的不适。
饶是如此,阮忻栀骨子里那点娇气还是让她受不了连续多日不洗漱的黏腻。
于是,每逢火车停靠一些较大的城镇,她便会利用停车的间隙,匆匆下车,找个最近的招待所,花上几毛钱或一块钱,痛痛快快地洗个热水澡,再踏踏实实地睡上一晚。
虽然这样耽误了不少行程,但至少能让她保持最基本的清爽和体面。
如此走走停停,原本七八天的路程,硬是让她给拖成了一个月。
当她终于拎着那个小小的黑色皮箱,站在西北边疆武装部门口的时候,整个人己经瘦了一圈,显得她的眼睛更大更圆了些。
武装部接待阮忻栀的,是一个晒得像秋后柿子一样黝黑的年轻士兵。
他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身板挺得笔首,眼神却带着几分高原地区特有的淳朴。
阮忻栀将那封盖着鲜红印章的介绍信,连同自己的身份证明,双手递了过去。
年轻士兵接过,低头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眉头微微蹙着,仿佛在研究什么极其深奥的文件。
他又抬起头,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阮忻栀好几遍。
她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心里琢磨着是不是介绍信出了什么岔子,或者自己的样子太狼狈了?
就在阮忻栀惴惴不安之际,那年轻士兵终于憋出了一句话:“阮同志,你……你家里人同意你来西北吗?”
他一脸严肃,语气也带着几分小心的试探。
阮忻栀听着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再看他那副紧张兮兮生怕说错话的模样,先前那点忐忑瞬间烟消云散。
她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仿佛春风拂过冰面,她有些苍白的小脸上旋即漾开两个浅浅的酒窝,那双原本就水灵灵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儿,更显得娇软可爱,灵动万分。
年轻士兵显然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看着她脸上那甜美的笑容,整个人都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微微张着嘴有些看出了神。
等他猛然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那张黝黑的脸膛“唰”地一下就红透了,像是煮熟的虾子,连耳垂都红得滴血。
他慌忙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的鞋尖上,呐呐地不敢再看她。
“同意的。”阮忻栀弯着眉眼,声音依旧软糯,却没有多解释家里那些糟心事,只是顺着他的话简单答道。
她不想把那些腌臜事,说给这样一个看起来单纯质朴的年轻士兵听。
说完,她从随身的小包里,取出了那份用红绸包裹着的婚约书,双手递到年轻士兵的面前。
“小同志,这是我的另一份身份凭证。”
“我想找一个人,他应该是在这附近部队的,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能不能麻烦你帮我联系一下他?”
年轻士兵正为自己刚才的失态而窘迫不己,闻言连忙接过那份红绸包裹的东西,想要将功补过。
他小心地展开,目光落在婚书上。
当看清上面用毛笔书写的娟秀字迹,尤其是“宋思宴”和“阮忻栀”两个名字,以及双方长辈的签章时,他那双原本就很大的眼睛,倏地一下瞪得溜圆!
脸上的震惊瞬间藏都藏不住,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你……你你……”他指着婚书,又指着阮忻栀,舌头都有些打结。
“你是宋团长的未婚妻?!”
他这一嗓子,声音陡然拔高了好几度,震得阮忻栀都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脖子,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带着一丝被他突然大嗓门惊到后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