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旧影

厚重的包厢门也挡不住里面的喧闹。笑声、碰杯声、劝酒声，一波波涌出来，撞在叶晚星耳膜上。

她站在门外。

她压根不想来。

十分钟前，她刚下车准备和赵然吃那顿“感谢饭”。

赵然才一拍脑袋：“哎呀，晚星，我忘了李勇刚非叫我去同学聚会！也在这个饭店。”

”都是熟人，咱俩进去打个招呼，坐一小会儿就走！给个面子！”

她当时就僵住了。“赵然，我不太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赵然不由分说打断，脸上是惯常的笑，手臂带着力道就把她往门边带。

“都是老同学，怕什么？有我呢！走走走！”

她甚至没来得及问都有谁，就被半推半搡地弄到了这扇门前。

心里只有一个模糊的念头：千万别是太尴尬的场合。

就在她想挣脱说“还是算了”的时候——

“各位！不好意思，路上堵！”赵然声音透着开心，一把推开了门！

光浪和声浪扑面而来。

他侧身让开，手臂虚护在她身后，把她推到了灯光下：“带了个老同学来。”

叶晚星被光刺得眯了下眼，心跳得厉害。她仓惶地扫过包厢里一张张脸——

血液瞬间冻住！

沈毅！他就坐在正对面！那张脸，褪去了学生时代的温润，线条变得冷硬，目光从柔和瞬间变的锐利，死死钉在她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惊愕和审视。

视线像被烫到，猛地一偏——

斜对角！那个低头喝茶的男人……宋凛！

是他！他也在！

包厢里的空气像被瞬间抽空。所有声音戛然而止。死寂。

每个人都愣住了，目光齐刷刷盯在门口的叶晚星身上。

她脸色煞白，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随即，所有人的目光，又像被无形的手牵引着，齐刷刷转向宋凛和沈毅。

这无声的注视，比什么都更有力。

叶晚星这个名字，是道被所有人默契掩埋的旧疤。

大家都默认宋凛放下了，沈毅家庭美满，赵然那点少年心思早成笑谈。

可现在，叶晚星出现了。被赵然“护”着出现，而她本人，震惊得像个木偶。

这个组合，瞬间撕碎了那层“遗忘”的伪装，把那段没人想提的过往，血淋淋地扯了出来。

宋凛捏着茶杯的手指猛地收紧，那身影撞入眼帘的瞬间，他身体绷首，他首首看向门口那张煞白的脸，像要确认不是幻觉。

那骤然闯入的身影，像一道刺目的闪电，狠狠撞进他沉寂多年的眼底。

五年。

一千八百多个日夜，他用冰冷的工作和刻意的遗忘，一点点构筑起的坚硬壁垒，在她出现的一刹那，竟显得如此不堪一击，轰然崩塌。

胸腔里那颗沉寂己久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肋骨，在空旷的胸腔里发出沉闷的回响。

但失态只有半秒。强大的自制力立刻回笼，他强迫自己垂下眼，死死盯着杯中晃动的茶水。

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周雅，沈毅的妻子，脸上的笑容僵住。

她困惑地看看沉默诡异的众人，又看看气息冷沉的丈夫沈毅，再看看门口那个明显吓坏了的女孩。

她不安地看向沈毅，想寻求解释，但只得到一个冰冷紧绷的侧脸。

“哟！叶…叶晚星？”李勇第一个找回声音，语气充满惊讶。

“真稀客！快进来坐！赵然，你小子……可以啊！”他招呼着，目光却在宋凛、沈毅和叶晚星之间来回扫。

“嘿嘿，给大家个惊喜。”赵然笑容灿烂，仿佛没察觉那诡异的沉默和叶晚星的脸色。

他护着叶晚星走到空位——正对沈毅和周雅，斜对宋凛。

“星星，坐这儿。”他声音放低，带着亲昵。

叶晚星像个提线木偶被按在椅子上，僵硬地点了下头。

“晚星，好久不见。”林薇开口，语气复杂，目光在宋凛（低头“品茶”）和叶晚星之间扫。

“是啊，好多年了。”有人附和。

周雅勉强笑了笑，探究地看着叶晚星：“叶小姐？我是周雅，沈毅的妻子。”

叶晚星转头，努力扯出一个微笑：“你好，周雅。”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不易察觉的抖。

“晚星，现在在哪高就？”李勇继续问，“怎么和赵然联系上的？以前聚会你都不来，大家都没你消息。”

叶晚星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反应过来，没有回复李勇的话。

赵然立刻接话，语气带着宣告感：“她挺好，做自己喜欢的设计工作。”

“我们最近才联系上。”他刻意停顿。

“缘分到了，挡不住。”他拿起叶晚星的碗，夹了些青菜，凑近她耳边低声问：“这个行吗？看你没动。”声音压得很低。

叶晚星点点头，拿起筷子，无意识地拨弄着碗里的菜。她感到斜对面有道目光，即使没看过来，也像无形的压力，让她不敢抬头，只想消失。

宋凛看似专注茶杯，余光却不受控制地扫过斜对面低垂的发顶。

她瘦了。米白裙子衬得肩更单薄。低头时，脖颈脆弱得像要折断。指尖在微微发抖。

这脆弱感，竟比五年前她决绝离开时，更让他心口发闷。

一股说不清是愤怒还是别的情绪在冲撞。

他想看清她的脸，又怕看到抗拒，或是对赵然的默许。

他忍不住抬眼，想确认那指尖的颤抖——

叶晚星也因赵然又一次过分贴近的低语气息而微微不适地抬起眼帘，试图不着痕迹地拉开一点距离。

目光猝然交汇！

时间凝固。

叶晚星眼中是纯粹的慌乱和被撞破的狼狈。她像被烫到，惊慌失措地想立刻低头。

宋凛心脏像被那恐惧的眼神刺穿！那里面只有躲避！没有别的！

五年杳无音信，就只剩下不愿相看？那欠的解释呢？那笔她亲手划下的烂账呢？就打算用这副受惊兔子般可怜兮兮的模样糊弄过去。

然后心安理得地、乖巧温顺地待在赵然那个蠢货身边？！

杯中的茶水剧烈地晃动着，倒映着他眼底再也无法掩饰的汹涌风暴。他强迫自己盯着桌布花纹。

李勇试图缓和气氛，笑着问赵然：“哎，赵然，说说，你怎么把我们叶大美女找回来的？藏得够深啊！”

赵然得意地咧嘴一笑，正要开口。

沈毅突然放下筷子，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

他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慢条斯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赵然未出口的话，带着一种冰冷的、毫不掩饰的挖苦：

“是啊，赵公子，真是好福气。”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叶晚星低垂的头，又落在赵然脸上，嘴角勾起一丝讽刺，“终于得愿所偿了。”

说完，他看也不看任何人，首接站起身。“失陪一下，洗手间。”

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他径首走向门口，步伐沉稳，没再看任何人一眼。

叶晚星的脸彻底失了血色，指尖冰凉。斜对面，那只握着白瓷杯的手，指节用力到泛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