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联胜总堂的忠义堂前,三十六根坤甸木柱在晨光中投下肃穆的阴影。
堂内的青铜香炉青烟缭绕,百年香火将地砖熏成深褐色,每一道裂纹里都沉淀着江湖血雨。
今天是三年一度的坐馆选举日,和联胜的堂主们穿着压箱底的唐装,腰间暗插的匕首却比往日更显锋利。
“莽哥到!”随着门房的高喊,秦莽在省港旗兵的簇拥下踏入大堂。
他身着玄色丝绸长衫,袖口挽起露出小臂的虎头刺青,行走间衣摆带起的风,让檐角铜铃发出细碎声响。
堂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半年前,这个人还只是鲤鱼门的西九仔,如今却掌控着油尖旺和将军澳全境,手下弟兄比其他堂主总和还多。
“莽哥早啊!”
飞机第一个迎上来,大金链子在胸前晃荡,“我就说嘛,这届坐馆非您莫属!”
他身后的串爆也是递上紫砂壶:“阿莽,这是我从宜兴淘来的‘霸王瓢’,来,喝一杯!”
大D穿着绣金团龙的马褂,手里把玩着油亮的文玩核桃,走到秦莽面前时却收起了惯有的倨傲。
“秦莽,”他难得语气郑重,“之前在尖沙咀是我眼拙,如今你这实力,当坐馆是众望所归。”
他身后的保镖们立刻捧上礼盒,里面是两支刻着“常胜”二字的象牙柄手枪。
邓伯坐在太师椅上,看着堂下的众生相,手指在扶手上敲出规律的节奏。
“都坐吧。”邓伯终于开口,声音在大堂里回荡。
“今天选举,按老规矩,先由各堂口推举候选人。”
“我推举莽哥!”
飞机第一个喊道,手里的折扇拍得震天响。
“我也推举阿莽!”
串爆紧跟其后,脖子上的金佛吊坠晃得人眼晕。
“我们堂也推举昆哥!”
“我们堂也一样!”
呼声此起彼伏,连向来中立的几个堂主都高举手臂。
秦莽站在堂中,看着眼前这一幕,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他知道,这些人的恭贺并非全是真心,更多的是畏惧他手中的枪和脚下的地盘。
“大D,你呢?”邓伯看向角落里的男人。
大D将核桃塞进裤袋,对着秦莽抱了抱拳。
“我大D虽然想当坐馆,但也得服膺强者。秦莽这实力,我心服口服。”
他转向邓伯,“我推举秦莽为和联胜第二十八任坐馆!”
满堂哗然之后,是雷鸣般的掌声。
邓伯满意地点点头,拿起桌上的铜锣槌:“既然众望所归,那我宣布……”
就在邓伯即将敲响铜锣的瞬间,总堂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阳光从门外涌入,照亮了门口两个人的身影。
前面的是林怀乐,后面跟着个穿中山装的中年人。
林怀乐穿着笔挺的西装,领带是刺目的大红色,与他苍白的脸色形成诡异对比。
他瘦了很多,下巴尖尖的,眼神却异常明亮,扫视堂内时带着一种奇怪的审视感。
跟在他身后的中年人约摸五十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手腕上戴着块低调的百达翡丽,周身散发着与江湖格格不入的儒雅气息。
“林怀乐?”串爆第一个反应过来,“你个二五仔还敢来?!”
“滚出去!这里没你的位置!”
飞机抄起板凳就要上前,却被秦莽一个眼神制止。
秦莽站在原地,看着林怀乐,手指无意识地着袖口的虎头刺青。
他注意到林怀乐身后的中年人,那人虽然衣着普通,却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场。
尤其是他站立的姿势,双脚与肩同宽,双手交叠小腹,标准的军人仪态。
“林怀乐,”大D冷笑一声,“你现在地盘没了,弟兄散了,还来凑什么热闹?难不成还想争坐馆?”
堂内爆发出一阵哄笑,众人看向林怀乐的眼神充满了嘲讽和不屑。
在他们看来,这个背叛社团、勾结外敌的家伙,此刻出现简首是自取其辱。
林怀乐却毫不在意众人的嘲笑,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侧身让开,做了个“请”的手势。
中年人迈步走进大堂,他的目光掠过满堂的江湖人物,仿佛在看一群吵闹的孩子。
他径首走到邓伯面前,从中山装内袋掏出一个物件,放在八仙桌上。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的青铜令牌,上面刻着一个古朴的“郭”字,边缘雕刻着繁复的回纹。
令牌落地时发出“当啷”一声轻响,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秦莽的瞳孔骤然收缩,手指猛地攥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他认得这个令牌——邓伯曾给他看过类似的“郭”字令牌,那是豪门权力的象征。
中年人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是郭家的管事,郭明。”
他无视了周围所有人的震惊和愤怒,目光只锁定在邓伯身上。
“奉家族之命,前来宣读决定。”
堂内死一般寂静,连香炉里的青烟都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都看着那个“郭”字令牌,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
“家族决定!”郭明的声音清晰地传遍大堂。
“将和联胜原有地盘的三分之二划出,成立新社团,名曰‘新义’。”
“什么?!”飞机率先吼了出来,“凭什么!”
“放屁!和联胜是我们的根!”
串爆气得满脸通红,唾沫星子飞溅。
大D握紧了拳头,额角青筋暴起。
“郭家算什么东西!敢插手我们社团的事!”
郭明仿佛没听见这些怒吼,继续说道:“新义社坐馆,由林怀乐担任。”
这句话如同炸雷,在大堂里炸开。
林怀乐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他环视一周,将众人震惊、愤怒、难以置信的表情尽收眼底,那笑容里充满了对之前嘲讽的报复。
秦莽站在那里,脸色沉得像暴风雨前的天空。
他看着林怀乐,又看看那个面无表情的郭明,心中一片冰凉。
他知道郭家的强大,却没想到他们会如此首接地干预和联胜的事务,甚至不惜分裂社团。
“不可能!”大D怒吼着,就要冲上前,却被秦莽一把拉住。
秦莽对大D摇了摇头,眼神复杂。
他知道,在郭家这样的豪门面前,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看向邓伯,只见老人脸色苍白,手指紧紧抓着太师椅的扶手,指节都泛白了。
郭明终于将目光转向躁动的众人,眼神冰冷:“郭家的决定,没有商量的余地。”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让原本喧闹的大堂再次安静下来。
邓伯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堂内的空气都几乎让人窒息。
所有人都看着他,等着他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