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塘某会所。
会所的地下室里,水晶吊灯的光芒被厚重的丝绒窗帘滤成幽蓝。
林怀乐用银质镊子夹起冰球,放进威士忌杯时,冰块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他对面的东莞仔把雪茄按在雕花烟灰缸里,火星溅在“和联胜”烫金的会徽上。
“乐少,秦莽那小子现在翅膀硬了,将军澳搞得风生水起,邓伯昨天还夸他是‘和联胜的新血’!”
东莞仔的金链子随着激动的手势晃荡,袖口露出的“忠义”刺青有些褪色。
“不如我带几个兄弟去他场子‘砸个彩’,让他知道天高地厚!”
林怀乐没接话,只是盯着杯壁上凝结的水珠。
师爷苏推了推金边眼镜,镜腿在灯光下闪过冷光。
“东莞仔,你忘了三年前‘尖东之虎’怎么被搞垮的?同属和联胜,明着动手,邓伯第一个饶不了我们。”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张照片,上面是秦莽在将军澳市场给老人递水果的场景。
“这小子现在玩的是‘民心’,我们要是来硬的,正好给他立牌坊。”
飞机靠在真皮沙发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沙发缝里的雪茄灰。
他想起上周去将军澳收账,被秦莽的弟兄客客气气“请”出来的事,嘴角撇了撇。
“苏师爷说得对,硬的不行来软的。”
“不过秦莽现在跟王睿那小子一唱一和,把将军澳管得铁桶似的,怎么软搞?”
林怀乐终于开口,声音像冰块摩擦玻璃:“借刀杀人。”
他用镊子敲了敲杯口,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香港地图上。
“上次收赎金的时候,东星的沙蜢不是在秦莽手上栽过跟头,我想他肯定对秦莽有兴趣?”
师爷苏立刻接着话说道:“乐少您说的没错。”
“沙蜢上次吃了秦莽的亏,应该正憋着一肚子火呢。他那人做事没章法,最适合当枪使。”
他拿起钢笔,在资料上沙蜢的名字下画了道粗线。
“我们只要透点‘消息’,比如秦莽每天的行程,沙蜢那蠢货肯定会扑上去。”
东莞仔猛地坐首身子:“妙啊!到时候秦莽要是被做掉,我们撇得干干净净。”
“要是他挺过去了,也得跟东星结下死仇,两边斗起来,我们坐收渔利!”
他兴奋地拍着大腿,却没注意到林怀乐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鸷。
林怀乐转动着翡翠扳指,“沙蜢那边,师爷苏你亲自去谈。”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指尖划过将军澳到观塘的海岸线。
“记住,只给消息,不给武器,出了任何事,都跟我们无关。”
尖沙咀的后巷里,垃圾桶散发的酸腐味混着廉价香水味。
师爷苏穿着熨帖的西装,却小心地避开地上的污水洼。
他在一扇漆成黑色的铁门前停下,敲了五下——三长两短,这是跟东星接头的暗号。
开门的是个戴鼻环的马仔,脖子上纹着扭曲的图形。
师爷苏跟着他穿过挂满海报的走廊,听见里间传来骰子碰撞的声响。
沙蜢光着上身坐在牌桌后,满身的刀疤在灯光下像扭曲的蚯蚓,他手里捏着张黑桃A,正在跟手下赌钱。
“苏师爷大驾光临,真是稀客。”沙蜢吐掉牙签,露出缺了半颗的门牙。
“和联胜的大状,找我这粗人有什么事?”他故意把“和联胜”三个字咬得很重。
桌上的弟兄们立刻都停了手,目光齐刷刷看向师爷苏。
师爷苏从公文包里拿出个牛皮纸袋,推到沙蜢面前:“蜢哥,想不想复仇?”
沙蜢撕开纸袋,里面掉出一叠照片和一沓港币。
照片上全是秦莽在码头的活动轨迹,标注着详细的时间和路线。
“秦莽那小子?”沙蜢拿起张照片,上面秦莽正跟码头工人谈笑风生。
“他让我在东星丢了个大面子,我可是一首想要找他算账呢!”
他抓起港币晃了晃,“师爷苏,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师爷苏整理着袖口的褶皱,仿佛上面沾了灰尘。
“只是觉得,蜢哥这么英雄人物,不该被个后辈踩在头上。”
他凑近沙蜢,压低声音,“下周三晚上十点,秦莽会亲自去将军澳第三码头验货,只带五个弟兄。”
“那里偏僻,是个动手的好地方。”
沙蜢的眼睛突然亮了,像饿狼看见猎物。
他把港币往桌上一拍:“师爷苏够意思!等我做掉秦莽,少不了你的好处!”
他抓起桌上的骰子狠狠砸在墙上,骰子弹回来时滚到师爷苏脚边,停在“六点”上,那是“顺”的意思。
师爷苏微笑着捡起骰子,在指尖转了转:“沙哥放心,这事只有你知我知。”
他转身离开时,皮鞋踩在油腻的地面上发出“吱呀”声。
身后传来沙蜢粗野的笑声:“秦莽,你的死期到了!”
……
观塘赌档的VIP室里。
大D把整叠筹码推到赌桌中央,眼睛却盯着对面戴着金丝眼镜的庄家。
他身边的大头紧张地攥着毛巾,汗水顺着下巴滴在花衬衫上。
“大D哥,您都输了三百万了,要不要歇会儿?”大头凑近他耳边。
大D猛地把烟头按在赌桌上,烫出个焦黑的印子:“慌什么?老子赢回来的时候,你连裤衩都买不起!”
他抓起新发的牌,嘴角突然勾起冷笑,“听说了吗?林怀乐那混蛋想借沙蜢的手做掉秦莽。”
大头惊讶地张大嘴:“秦莽现在可是很受邓伯重视,林怀乐这么做,不怕邓伯怪罪?”
“怪罪?”大D把牌摔在桌上,是对A。
“邓伯那老狐狸,巴不得我们斗起来呢!不过他秦莽想跟我争坐馆,还差得远!”
他从怀里摸出个玉盒,里面是选坐馆时要用的“龙头棍”微型模型。
“论资历,他进和联胜才几年?论功劳,我当年打九龙塘的时候,他还在鲤鱼门码头扛大包呢!”
大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可是大D哥,秦莽现在把将军澳搞得有声有色,邓伯昨天还在祠堂夸他‘有开拓精神’……”
“开拓精神?”大D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震得桌上的筹码都在跳。
“坐馆是靠脑子坐的,不是靠种地!”
他指着墙上挂着的“义”字牌匾,“和联胜选坐馆,讲究的是‘够狠、够义、够人望’。”
“秦莽占哪样?狠?我当年活埋对手的时候,他还在吃奶!义?他抢的是虾米鱼蟹的地盘!人望?那些摆摊的老太婆懂个屁!”
他抓起桌上的威士忌一饮而尽,喉结在灯光下滚动。
“大头你记住,只要我和林怀乐不犯大错,邓伯绝不会选秦莽那个毛头小子。”
他把玉盒塞进怀里,拍了拍大头的肩膀,“走,跟我去见几个叔父辈,下半年选坐馆,票数才是硬道理。”
离开赌档时,大D抬头看了看夜空。
远处将军澳的方向灯火通明,像一块正在燃烧的宝石。
他啐了一口,把烟头扔在地上:“哼,再亮也只是块石头,成不了气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