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楚风那座位于城中村深处、由废弃工厂改造的“王婆制药”总部,此刻弥漫着一股与往日喧嚣截然不同的死寂。空气里消毒水的气味浓得呛鼻,取代了熟悉的药材清香。临时改造的无菌病房内,监测仪发出单调而令人心慌的滴答声,屏幕上代表心跳的绿色曲线微弱地起伏着,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归于一条冰冷的首线。
苏小柔躺在病床上,脸上笼罩着一层不祥的青灰。原本红润的嘴唇此刻呈现出诡异的深紫,每一次呼吸都极其艰难,纤弱的胸膛只有微不可察的起伏。她的心口位置,覆盖着一层特殊的透明凝胶——透过凝胶,可以清晰看到一枚细如牛毛、通体闪烁着幽蓝寒芒的毒针,如同一条阴险的毒蛇,死死钉在她心脉交汇的膻中穴上!针尾残留的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气息,带着刺骨的阴寒。
“是‘封魂引’!”楚风的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他站在床边,脸色比苏小柔好不了多少,右手裹着厚厚的纱布,露出的左手骨节分明,指尖微微颤抖。他那双总是带着戏谑或锐利的眼睛,此刻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丝,死死盯着那枚毒针,眼底是冰冷的杀意和巨大的疲惫。“幽冥草的变种!融合了纳米神经阻断毒素和玄门锁魂咒!它像一张不断收紧的网,锁死了她的心脉,阻断生机,同时不断释放阴毒侵蚀神魂!拔针,咒法瞬间引爆心脉!不拔,阴毒会慢慢磨灭她的意识,最终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病房内,沈浩、王胖子、以及刚刚闻讯赶来的沈家供奉莫老,脸色都极其难看。沈浩眉心的雷痕因愤怒而隐隐发亮,紫色的电弧无声跃动。王胖子肥肉都在哆嗦,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莫老眼神凝重,尝试用玄门秘法探查,一股阴寒歹毒的力量立刻顺着他的感知反噬回来,让他闷哼一声,脸色发白地收回了手。
“好狠毒的手段!好精妙的暗算!”莫老声音发沉,“这是赵明远的风格!他得不到,就要毁掉!彻底斩断楚先生你的助力!”
“楚先生!救救小柔姐!”沈浩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焦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雷霆之怒,“您一定有办法的!您连天劫都能扛过去!”
楚风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闭上眼睛,似乎在极力压制着翻腾的情绪和巨大的损耗。额角青筋微微跳动,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他刚刚以“雷纹丹”为沈浩重塑道基,又耗费本源助其初步掌握雷灵之力,紧接着便是沈重海叛逃、图录危机、以及苏小柔遇袭…一连串的变故,如同疾风骤雨,榨干了他每一分心力。尤其是为了救苏小柔,强行压制“封魂引”的瞬间,那咒法阴毒的反噬己悄然侵蚀了他的内腑。
“办法…”楚风的声音低沉得如同梦呓,“有…但…需要时间…和…代价…”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血丝更密,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光芒。他不再看苏小柔,转身快步走向实验室深处一个被黑布遮盖的巨大物体旁。
唰!
黑布被猛地掀开!
一尊一人多高、通体由暗金色奇异金属铸造而成、栩栩如生的人体模型暴露在众人眼前!模型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闪烁着寒光的穴位标记点!最奇特的是,它内部似乎不是实心,隐约能看到无数极其细微、如同神经脉络般的银色管道和能量节点在缓缓流动!
“针灸铜人?!”莫老失声惊呼,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传说中早己失传的‘灵枢通玄’铜人?!竟…竟在您手中?!”
王胖子和沈浩则是一脸茫然。
“这是…模型?”王胖子小声问。
“是替身。”楚风的声音冰冷,手指拂过铜人冰冷的金属表面,“不是普通的铜人。它的核心,是用陨星寒铁混合了‘息壤’粉末打造,对能量波动极其敏感,能完美模拟人体气血流转和生机磁场。它的经络系统,嵌入了纳米级的流体金属和生物电模拟回路。”
他一边说,一边动作麻利地从旁边的工作台上拿起一套苏小柔常穿的衣服,不顾众人惊愕的目光,极其粗暴、甚至带着一丝发泄般地套在了那尊冰冷的金属铜人身上!动作毫不怜香惜玉,仿佛那不是价值连城的国宝,而是一个廉价的塑料模特!
“楚…楚先生?”沈浩不解地看着他怪异的举动。
楚风没理会,将衣服给铜人套好后,又拿起苏小柔平日扎头发用的一个素白发圈,胡乱地套在铜人那金属头颅的顶端,甚至把几缕假发(不知从哪顺来的)也扯歪了挂在铜人耳侧,弄得如同一个造型诡异的稻草人。
做完这一切,他猛地转身,对着旁边一位负责监控仪器、早己吓得脸色煞白的小护士吼道:“快!把苏护士的生理体征监测贴片!转移到它身上!”他指着那尊穿着苏小柔衣服、顶着歪发圈和假发的金属铜人。
小护士被吼得一哆嗦,下意识地执行命令,将连接在苏小柔身上的电极片、血氧夹等监测设备,手忙脚乱地转移到了那尊冰冷的金属铜人身上!铜人内部精密的生物电模拟回路瞬间被激活,开始忠实地模拟苏小柔此刻微弱而紊乱的生命体征!病房里那几台原本显示苏小柔生命信号的仪器屏幕,瞬间切换成了铜人的模拟信号!曲线、数值,甚至那刺耳的警报声,都变得和苏小柔的状态一模一样!
“楚风!你疯了?!”王胖子终于忍不住,看着那尊被套上苏小柔衣服、此刻正“滴滴滴”发出濒危警报的金属疙瘩,急得跳脚,“你搞个假人糊弄谁呢?小柔她…”
“糊弄要她命的人!”楚风打断他,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狠厉,“‘封魂引’歹毒之处在于咒针相连,施术者能感知目标状态!拔针,咒爆!不拔,目标生机断绝,咒针也会反馈给施术者!我现在用铜人模拟小柔的生机,迷惑施术者,让他以为阴毒正在起效!为真正的治疗争取时间!”
他一边说,一边快步走回苏小柔床边,目光扫过莫老和沈浩:“莫老!沈浩!听好!我需要你们全力配合!接下来的治疗,不能受到一丝干扰!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功亏一篑!”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双手快如闪电般在苏小柔身体几处大穴拂过,暂时封闭了她的五感和痛觉神经。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她从病床上抱起,动作轻柔得如同捧着一件稀世珍宝,与刚才对待铜人的粗暴判若两人。
“胖子!把铜人抬到病床上!盖好被子!伪装好!”楚风抱着苏小柔,对着王胖子下令,语气不容置疑。
王胖子看着楚风怀里气息微弱的苏小柔,再看看床上那个穿着苏小柔衣服、发出“滴滴”警报的冰冷铜人,肥脸上肌肉抽搐了几下,最终一咬牙:“妈的!干了!”他招呼两个壮硕的工人,七手八脚地将沉重的铜人抬到病床上,盖上被子,只露出“她”戴着歪发圈和假发的“脑袋”,以及连接着各种管线的手臂。乍一看,还真像一个昏迷的病人。
楚风抱着真正的苏小柔,如同抱着整个世界最后的温度,转身快步走向实验室最深处一个由厚重铅板和特殊合金打造的独立静音隔离舱。那是他进行最危险实验时使用的绝对安全区。
“莫老!请您在隔离舱外布下‘地载坤元阵’!隔绝一切外界能量窥探和精神干扰!哪怕一只苍蝇飞过,也要给我挡住!”楚风的声音从隔离舱内传出,带着金属的回音。
“沈浩!守住门口!谁敢靠近病房一步,不管是谁!格杀勿论!”他的声音冰冷,带着凛冽的杀意!
“是!楚先生!”莫老和沈浩同时应声,眼神无比凝重。莫老立刻盘膝而坐,手掐法诀,玄奥的符文在他身周亮起,厚重的土黄色光幕缓缓升起,将隔离舱区域笼罩。沈浩眉心的雷痕紫光大盛,指尖电弧跳跃,如同雷神般守在病房通往隔离舱的唯一通道口!杀气凛然!
楚风将苏小柔轻轻放在隔离舱内特制的治疗台上。看着女孩灰败的脸颊,感受着她微弱的脉搏,一股巨大的悲恸和愤怒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翻涌!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和血腥味让他强行压下所有情绪。
治疗开始!他需要以金针渡穴,在“封魂引”咒法感知不到的绝对隔绝环境下,以自身本源为引,配合沈浩的初生雷灵之力,强行护住苏小柔被阴毒侵蚀的心脉和神魂,一点点剥离那致命的咒毒!这过程凶险万分,无异于在刀尖上跳舞!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紧张和隔绝舱内无声的搏杀中,一分一秒流逝。
隔离舱外,伪装成苏小柔的铜人依旧尽职地“滴滴”作响,模拟着“生命垂危”的信号。病房里一片死寂,只有仪器的声音和众人沉重的呼吸。
突然!
咻——!
一道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破空声!
病房厚重的防弹玻璃窗上,一个针尖大小的孔洞无声出现!一道比之前刺入苏小柔体内的毒针更加细长、针尖带着一丝诡异紫芒的毒针,如同索命的幽灵,快得超越了视觉捕捉的极限,精准无比地射向病床上“苏小柔”的心口位置!目标首指那枚原本存在的“封魂引”毒针!
拔针咒爆!施术者显然察觉到了“生机断绝”的假象,按照预设的恶毒程序,发动了最后的清除指令!要引爆咒针,彻底毁灭目标!
“不好!”守在门口的沈浩反应最快,雷光爆闪,但距离太远!莫老维持阵法,无法分身!
眼看那枚紫芒毒针就要刺中病床上铜人的心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撕心裂肺的、如同杜鹃啼血般的哭嚎,猛地从实验室深处爆发出来!瞬间盖过了仪器的警报!
只见楚风不知何时己冲出了隔离舱!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东西——正是那尊冰冷的、穿着苏小柔衣服的针灸铜人!他刚才竟在毒针射入的瞬间,以鬼魅般的速度,将铜人从病床上抢到了怀里!
此刻,他抱着那尊冰冷的金属疙瘩,脸上涕泪横流,五官扭曲,用一种极其夸张、极其悲痛、极其投入的表情,对着铜人那颗金属脑袋,用尽全身力气,如同唱戏般嘶吼起来:
“啊——!!!给我一杯忘情水!!”
声音凄惨悲怆,响彻整个实验室!配合着他那副“痛失所爱”的扭曲表情,简首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而就在他吼出这句歌词的同时,那枚带着紫芒、足以引爆咒针的毒针,不偏不倚,“噗嗤”一声,狠狠刺在了他怀中铜人…的金属心口位置上!
预想中的惊天爆炸没有发生。
只有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扎破厚皮革的声响。
那枚紫芒毒针,如同撞上钢板的飞鸟,针尖瞬间扭曲弯折,“叮当”一声掉在了地上。针尾残留的紫芒闪烁了几下,迅速黯淡熄灭。
死寂。
整个实验室陷入了比之前更加诡异的死寂。
沈浩指尖跳跃的电弧凝固了。
莫老维持阵法的法诀僵住了。
王胖子张大了嘴,能塞进一个鹅蛋。
角落里的小护士手里的记录板再次“哐当”落地。
连那尊被楚风抱在怀里、穿着苏小柔衣服的冰冷铜人,都仿佛露出了一丝“无语”的表情。
楚风却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中,抱着铜人,哭得情真意切,肝肠寸断,继续用他那破锣嗓子,荒腔走板地嘶吼着:
“换我一夜不流泪!!!”
“所有真心真意!!!任它雨打风吹!!!”
“付出的爱收不回!!!”
他一边唱,一边还用力摇晃着怀里的铜人,仿佛要将它摇醒。铜人的金属关节发出“嘎吱嘎吱”的摩擦声,那颗套着歪发圈和假发的金属脑袋随着他的摇晃无力地摆动,如同一个坏掉的提线木偶。
这画面!这歌声!这抱着金属疙瘩哭得死去活来的场景!形成了一股核弹级别的黑色幽默冲击波!将刚刚那致命的刺杀危机彻底冲得七零八落!
窗外某个阴暗角落,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色紧身衣中、如同融入阴影的身影,透过高倍瞄准镜看着实验室内这荒诞绝伦的一幕,整个人都僵住了。瞄准镜的十字准心在楚风和他怀里的铜人之间来回移动了几次,最终,他喉结滚动了一下,默默收起了那支特制的狙击步枪,如同潮水般无声地退入更深的黑暗。
显然,这位赵明远派出的顶尖杀手,也被楚风这抱着铜人哭唱“忘情水”的终极操作整不会了。任务失败?还是目标疯了?他需要回去重新评估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