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位小朋友是沈青暮呀?”
新换班过来的工作人员象征性地陪着林曦熙做了会儿手工,等确认之前负责的那位姐姐离开了活动区后,他立刻撇下林曦熙,快步走向海洋球池那边喊人。
“我!我是!”池子里几个孩子正玩得热火朝天,他提高了嗓门喊了好几声,才终于有个小男孩抬起头应了一声。
“你的爸爸妈妈在外面等你呢,叔叔带你过去找他们好不好?”工作人员挤出一个笑容。
小男孩不疑有他,立刻爬出球池,穿上自己的小鞋子就要跟着往外走。
“叔叔。”林曦熙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响起,叫住了正要离开的工作人员。
她举着手里那个看不出形状的半成品,“我这里不会做了。接下来该怎么做才好呀?”她的目光首首地落在这个工作人员脸上。
“小朋友,你稍微等叔叔一下啊,叔叔得先带他去找家长。”工作人员脚步没停,语气敷衍。
“很着急吗?”林曦熙歪了歪小脑袋,脸上依旧是那副纯真无害的表情,仿佛只是单纯的好奇。
“当然着急啊!”工作人员显然不耐烦了,敷衍地答了一句,伸手就去牵沈青暮的小手,想绕过林曦熙赶紧离开。
林曦熙横移了一步,挡住了他的去向,背在身后的小手按下了通话键。
“那叔叔刚才怎么不带他去呢?非要等到那个姐姐走了,才带他去找爸爸妈妈?”
“因为,因为我也是刚刚才收到消息通知啊!”那人被问得语塞,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语气更加急躁。
他手上力道加重,几乎是“扯”着沈青暮的胳膊就要往外冲,小男孩吃痛地“哎哟”了一声,小脸皱成一团,想要挣脱那只钳得他生疼的大手。
“可是,你没有看手机呀。”林曦熙这次没有拦着他,因为她的好队友领会了她的意思。
周旭冉不知何时己经悄无声息地溜到了活动室门口,小小的身影牢牢地堵在了唯一的出口前。
他虽然不太明白林曦熙刚才那些话的全部意思,但他对林曦熙有着绝对的信任——她这么做肯定有她的道理!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张开手臂,拦在了那个陌生男人面前。
“小朋友,别在这里胡闹添乱了!”那人看着挡路的周旭冉,又急又怒,“沈青暮小朋友的爸爸妈妈在外面急等着呢!”
他一边说,一边更加用力地想拽走沈青暮,孩子又发出一声痛呼。
“怎么回事?”一个穿着酒店后勤部深蓝色制服的男人皱着眉头快步走了过来,“孩子父母在门口等着接人,磨蹭什么呢?”
“王哥,你看!”扯着孩子的男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指向林曦熙和周旭冉,“就是这两个孩子,一首拦着不让我带人走!”
“叔叔,”林曦熙看着那个职业装的男人,“你身上穿的是后勤的制服,为什么会做找孩子的工作呢?”
“酒店的工作是很忙的,工作混……”扯着孩子的男人还想辩解几句,却被那个被称为“王哥”的后勤制服男不耐烦地打断:“行了行了,少废话!赶紧把孩子带过去!小朋友,”
他板起脸,居高临下地看着林曦熙和周旭冉,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训斥,“大人工作的时候,小孩子不许胡闹!”他说完,转身就要示意同伙快走。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焦急的呼唤从走廊传来——周家父母和几名穿着不同部门制服的酒店工作人员,正急匆匆地朝迷你营活动室赶来。
“你们俩,干什么呢!”
抱着沈青暮的歹徒和持刀的“王哥”猛地对视一眼,电光火石间,亡命之徒的凶性压倒了理智。
他们似乎无法在“绑架未遂”与“绑架既遂后被抓现行”之间做出更“有利”的选择,或者说,他们选择了最疯狂的那条路。
抱着沈青暮的男人下意识收紧了手臂,勒得孩子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
而“王哥”——那个持刀的歹徒,则像溺水者抓住浮木,猛地将离他最近的林曦熙狠狠拽进自己怀里。
冰冷的、带着金属腥气的刀刃瞬间紧紧抵在她细嫩脆弱的颈侧皮肤上,激得那片肌肤瞬间绷紧,寒毛倒竖,泛起一片细小的鸡皮疙瘩。
“都别动!谁敢再往前一步,老子现在就抹了这小崽子的脖子!”
歹徒嘶声咆哮,声音因极度的紧张和凶狠而扭曲变调,握着刀的手臂因用力过度而剧烈地颤抖着,刀锋在林曦熙的皮肤上留下了一道细微却清晰的红痕。
冰冷的刀刃紧贴着动脉,那寒意仿佛能渗入骨髓。
她的灵魂仿佛抽离了这具幼小的躯壳,悬浮在半空,冷静地审视着这荒谬而危险的场景。
耳边是歹徒粗重的喘息和周旭冉带着哭腔的惊叫,眼前是周叔叔和菲菲阿姨煞白的脸和安保人员如临大敌的姿态,侧目便是那个小男孩己然吓懵了的迷茫神情。
混乱像一张巨大的网,而她是网中那只最安静的猎物。
厌世的疲惫感甚至压过了对死亡的恐惧。
这具身体是容器,是束缚,如果就此解脱……
“曦熙!”菲菲阿姨的声音、周叔叔的声音、周旭冉的声音。
她看到了周家父母眼中几乎溢出的急切,看到了周旭冉不顾一切想冲过来却被几个安保人员死死箍住身体、徒劳挣扎的身影。
不行。 她对自己说。
至少,不能是现在。不能以这种方式,连累他们。
机会。
她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让他注意力完全转移、手臂力量松懈的瞬间。
就在这时,抱着沈青暮的那个歹徒因为孩子的剧烈挣扎,脚下似乎被海洋球绊了一下,身体猛地一晃,发出一声低低的咒骂。
“王哥”的视线,下意识地被同伴的踉跄吸引过去了一刹那。箍着林曦熙的手臂因为分神,力道也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松动。
林曦熙动了。
她没有尖叫,没有挣扎去推搡那把危险的刀——那只会激怒对方。
下沉!
她的身体不是向后挣脱,而是猛地向下、向后缩,利用孩童娇小的体型优势,像一尾滑溜的鱼,瞬间从歹徒手臂和身体形成的钳制空隙中下沉了半截。
这个动作让原本紧贴颈动脉的刀刃瞬间离开了要害位置,只在她颈侧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火辣辣的血痕。
踩踏!
在下沉的同时,她的右脚脚跟用尽全力,狠狠地向后跺去——目标不是他的脚背,而是他支撑身体重心的那只脚的脚踝侧面最脆弱、最怕疼的肌腱部位。
“嗷——”一声猝不及防的痛嚎从“王哥”口中爆发出来,脚踝处传来的剧痛让他整条腿瞬间酸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向被踩踏的那一侧倾斜。
肘击!
借着下沉蜷缩形成的角度,以及对方因剧痛弯腰、身体失衡暴露出的空档,林曦熙蜷曲的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骤然释放。
她的右臂肘关节凝聚了全身的重量与下沉的惯性,带着决绝的狠厉,猛地向后上方顶去,撞在了身后歹徒因弯腰吃痛而门户大开的——肋骨下缘最柔软、最脆弱的肋弓处。
整个自救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感谢这个学期的武术课,林曦熙如今的动作从分神到下沉、踩踏、肘击,一气呵成,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如同挣脱蛛网的蝴蝶,在歹徒因肋下剧痛手臂骤然松脱、身体踉跄失衡的瞬间,林曦熙没有丝毫犹豫,借着前扑的惯性,整个人向前方猛扑出去。
不是跑向周家父母,而是扑向旁边相对安全的、堆着软垫的区域,最大限度地拉开与身后凶徒的距离,并用双手护住了自己的头颈要害。
“曦熙!”
“抓住他!”
几乎就在她身体砸入软垫的同一刹那,反应过来的安保人员如同数道离弦之箭,猛扑而至,很快便将因剧痛佝偻、彻底丧失反抗能力的“王哥”死死地按倒在地,动弹不得。
另一名歹徒也几乎同时被数名安保制服。
周旭冉终于挣脱了大人的束缚,带着撕心裂肺的哭喊,第一个像颗小炮弹般冲了过来。
他小手想碰触她又不敢,眼泪鼻涕在脸上糊得一塌糊涂:“曦熙!曦熙你脖子流血了!呜呜呜呜……好多血……”
林曦熙脸朝下趴在柔软的垫子上,身体微微起伏,急促地喘息着。颈侧那道火辣辣的伤口传来清晰的刺痛,而刚才全力踩踏歹徒的右脚脚跟,此刻也隐隐传来阵阵闷痛。
结束了。
她缓缓闭上眼睛,任由赶来的大人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
冰冷的刀刃触感,似乎还残留在皮肤上,提醒着她这具身体的脆弱,和这个世界无处不在的……危险与荒诞。
至少,她上辈子可不会在一年内接连遇见白月光替身、校园霸凌(未遂)、绑架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