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百叶窗照在周宇脸上时,他恍惚间以为过去三天只是一场噩梦。但手机屏幕上那条最新动态无情地提醒着他——张浩,或者说那个伪装成张浩的东西,还在等着他。
"出院手续办好了。"陈医生走进病房,递给他一叠文件,"虽然我不建议你现在就出院。"
周宇低头整理背包,避开医生的目光:"我感觉好多了。"
"生理指标确实正常了。"陈医生推了推眼镜,"但心理上..."他停顿了一下,"周先生,你真的不记得车祸前发生了什么吗?"
周宇的手指微微发抖。他记得每一个细节,但他敢说吗?谁会相信他被一个可能是水鬼的东西纠缠了西年?
"只记得我们钓到很晚,然后我开车回家...后面就是车祸了。"他撒了谎。
陈医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在病历上写了什么:"警方还没找到张浩。他的手机信号最后出现在..."医生突然停住,像是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
"在哪里?"周宇猛地抬头。
"水库中央。"陈医生合上病历,"理论上不可能,除非..."他没说完,转而递给周宇一张名片,"如果想起什么,随时联系我。不只是作为医生...我叔叔当年参与过水库建设。"
周宇接过名片,发现背面手写了一个电话号码和"王"字。
"王伯?"他脱口而出。
陈医生明显怔了一下:"你认识我叔叔?"
"水库管理员..."周宇喃喃道,想起警方提过这个人。
"他当了三十年管理员,从水库建成就在那里。"陈医生声音压低,"如果你真想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他可以告诉你一些官方记录没有的事。但..."他犹豫了一下,"小心点,那地方不干净。"
周宇走出医院大门时,夏日的热浪扑面而来。街上行人如常,有说有笑,这种普通的场景现在让他感到陌生而不真实。
一辆出租车停在面前。上车后,司机问:"去哪?"
周宇张了张嘴,一个地址自动跳了出来:"老虎岭水库。"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为什么要回去?那不是自投罗网吗?但某种比理智更深层的冲动驱使着他,就像飞蛾明知会烧死仍扑向火焰。
出租车驶离市区,窗外的景色逐渐变得荒凉。周宇的手机突然震动,一条新消息弹出:
"今天天气真好,适合钓鱼。老地方等你。——张浩"
发送时间显示是一分钟前。周宇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颤抖,不知该点开还是删除。最终他还是点开了,发现这条动态附带了一个实时位置共享——代表张浩的小圆点正在水库钓鱼点闪烁。
周宇的呼吸变得急促。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警方说张浩失踪了,信号出现在水库中央...
"师傅,能开快点吗?"他听见自己说,声音陌生得不像自己的。
出租车在山路上疾驰。周宇盯着手机上那个闪烁的小圆点,它开始移动,从钓鱼点慢慢向大坝方向漂去...就像一个人在水里游泳的轨迹。
"到了。"司机的声音把周宇拉回现实。
付钱下车后,周宇站在水库大坝上,恍惚间回到了三天前的傍晚。同样的夕阳,同样的水面金光粼粼,只是现在他知道这平静表象下藏着什么。
张浩的车还停在原地,落了一层薄灰。周宇走近查看,车内空无一人,但驾驶座上有一大滩干涸的水渍,形状像是一个人湿淋淋地坐过。
"小伙子。"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吓得周宇差点跳起来。转身看到一位佝偻老人,约七十岁年纪,皮肤晒得黝黑,眼睛却异常明亮。
"王伯?"周宇试探地问。
老人眯起眼:"你认识我?"
"陈医生...您侄子说的。"
王伯的表情立刻变了:"那混账东西跟你说了什么?"他一把抓住周宇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不管他说了什么,你现在立刻离开这里!"
"但我朋友失踪了...我必须..."
"那不是你朋友!"王伯压低声音,眼睛不安地扫视水面,"从来就不是。它们会模仿,会伪装...会变成你最信任的人。"
周宇的血液仿佛凝固了:"您...您知道?"
王伯松开手,指向远处一片树林:"三年前有个大学生在这里失踪,一周后他女朋友来找,说收到他的短信...我们找到她时,她站在齐腰深的水里,怀里抱着一截腐烂的木头,非说那是她男朋友。"
"水里到底有什么?"周宇问。
王伯的视线回到水面,表情变得复杂:"李家村...当年建水库时,有十五个人不肯搬。上面下了死命令,工程不能停..."他声音越来越低,"爆破那天,他们把自己锁在祠堂里..."
周宇顺着王伯的目光看去,发现水库中央泛起一圈奇怪的波纹,像有什么大型生物在水下移动。
"它们需要替身。"王伯突然说,"每带走一个活人,就有一个能暂时离开水底...但它们永远无法真正离开,所以需要不断带人下去..."
周宇的手机突然响起消息提示音。屏幕上,代表张浩的小圆点己经移动到大坝正下方。
"他在下面..."周宇喃喃道。
"别看!"王伯厉声喝道,但为时己晚。
周宇己经走到大坝边缘,俯身往下看。二十米下的水面上,漂浮着一张苍白的脸——张浩的脸。它睁开眼睛,灰白的眼球转动着对上周宇的视线,嘴角慢慢咧开...
"它们盯上你了。"王伯把周宇拉回来,"从你第一次来就盯上了。现在快走,趁太阳还没..."
老人的话戛然而止。周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水库表面升起一层薄雾,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岸边蔓延。更诡异的是,这雾气只在水面上方几厘米处,像一层薄纱覆盖着水面。
"晚了..."王伯的声音充满恐惧,"它们起雾了..."
周宇突然想起什么:"等等,您说'第一次来'...但我从没告诉您我是哪天来的。"
王伯的表情变得古怪:"我当然知道。那天我警告过你们别在这里夜钓,但你们不听。"他盯着周宇,"你朋友还笑话我,说老头迷信..."
周宇如坠冰窟。他完全不记得这回事。在他的记忆中,那天他们根本没见到任何管理员...
除非...那段记忆被篡改了。
雾气越来越浓,现在整个水库都笼罩在这层诡异的薄雾下。奇怪的是,尽管没有风,雾气却开始向岸上蔓延,像有生命一般爬上岸边岩石。
"走!"王伯拽着周宇往停车场方向退,"别回头看!"
但周宇还是回头了。雾气中,隐约可见十几个模糊的人影站在水边,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们。最前面那个身形酷似张浩,正缓缓抬起一只手臂...招手。
周宇的腿突然不听使唤,转身就要往水边走去。王伯死死拉住他:"别被它们迷惑!那是假的!"
"但他是我朋友..."周宇听见自己说,声音遥远得像从水下传来。
"那不是张浩!"王伯怒吼,"张浩三年前就淹死在这个水库了!你记忆中的'张浩'一首是它们中的一个!"
这句话像一桶冰水浇在周宇头上。他停止挣扎,震惊地看着老人:"什么?"
"快走!"王伯没解释,拖着他继续后退,"等雾散了再回来拿车!"
两人跌跌撞撞跑到停车场。王伯的旧皮卡就停在那里,发动机都没熄火,似乎老人早就预料到需要紧急离开。
上车后,王伯猛踩油门。皮卡颠簸着冲上山路。周宇透过车窗看到,那层诡异的雾气己经覆盖了整个岸边,并且开始向树林蔓延...
"您刚才说...张浩三年前就死了?"周宇声音发抖。
王伯紧握方向盘,指节发白:"三年前夏天,一个叫张浩的大学生来夜钓,再没回去。警方搜了一周,只找到他的渔具包。"老人瞥了周宇一眼,"你认识的那个'张浩'...从来就不是人。"
周宇的大脑拒绝接受这个信息。他和张浩一起吃过饭、喝过酒、聊过女生...怎么可能不是人?
"但它们白天也能活动?有影子?能拍照?"他追问。
"越老的越像人。"王伯简短回答,"有些在水下几十年了,几乎和活人没区别...除了需要定期回水里泡着。"
周宇突然想起,每次钓鱼旅行,"张浩"总是第一个下水游泳,而且能在水下憋气不可思议的时长...
皮卡驶入一条偏僻的土路,最终停在一栋破旧的木屋前。王伯熄了火:"今晚你住这儿。明天中午雾散了,我送你回城。"
木屋里堆满了各种渔具、水文设备和发黄的旧报纸。墙上钉着一张水库区域图,上面用红笔画了十几个小叉,大部分集中在北岸一个凹进去的区域。
"那是原来的李家村祠堂位置。"王伯注意到周宇的视线,"最凶的地方。"
周宇走近细看,发现地图旁边还贴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一群建筑工人站在刚建成的水库大坝上,背后是被淹没的村庄露出的屋顶。工人们笑容满面,唯独角落一个年轻人表情阴郁——那赫然是年轻时的王伯。
"您参与了水库建设?"周宇问。
王伯沉默地点头,从柜子里拿出一瓶白酒和两个杯子:"喝点吧,能睡得好些。"
酒过三巡,老人的话渐渐多起来。
"那年我二十岁,工程队小工。"他盯着杯中晃动的液体,"爆破前一天,队长说村里人都搬走了。但我去检查时,祠堂里明明有人...老人、妇女、孩子...至少十几个。"
周宇的酒杯停在半空:"您报告了吗?"
"报告了。"王伯苦笑,"队长说我想偷懒编故事,还扣了我半个月工资。"他一口喝干杯中酒,"爆破那天,我在远处看到祠堂窗户里有人影...但引爆按钮己经按下去了..."
屋外突然传来"啪嗒"一声,像是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拍打在窗户上。两人同时僵住。
王伯缓缓起身,从墙上取下一把老猎枪:"去里屋,锁好门。不管听到什么都别出来。"
周宇退到里屋,耳朵紧贴门板。他听到王伯打开前门,然后是长久的寂静...太寂静了,连虫鸣都没有。
突然,一声枪响划破夜空,紧接着是王伯的咒骂和什么东西摔倒在地的闷响。周宇的心跳快得发疼,手心里全是冷汗。
"周...宇..."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窗外呼唤他,带着那种特有的水下回音。是"张浩"。
"出来啊...老朋友..."声音忽远忽近,"我们还没...钓到...大鱼呢..."
周宇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回应。窗户上传来抓挠声,接着是液体流下的"滴答"声。他鼓起勇气看了一眼,差点叫出声——窗外贴着一张泡肿的脸,灰白的眼睛正透过玻璃盯着他,咧开的嘴里满是黑色的淤泥...
"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