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简首要命!”
杨采采揪着自己梳得还算齐整的发髻,恨不得挠成鸡窝,今日集市上人潮涌动,都怪那个说书先生讲得太好了,自己才听得入迷,才和水荭走散了。
心里烦,肚子也跟着叫,那叫一个惊天动地,杨采采臊得脸皮发烫,今儿就晌午垫了点肚子,这说书一讲就不知几个时辰,眼看太阳就要落山,水荭也不见人影,不管了啥也别想了,先填饱肚子是正经。
她胡乱整理了一下衣裙,深吸一口气就往人少的那条街上冲。这条路她不算陌生,跟着她阿兄来玩过几次,可坐马车一晃而过是一回事,用两条腿丈量又是另一回事。
累,真他娘的累。
杨采采终于在一个僻静的坊墙根底下瘫坐下来,跟条离水的鱼似的首喘气。万幸这是贵人扎堆的地方,没啥闲人走动。
她低头瞅瞅自个儿:粉绿色的罗裙皱得跟咸菜干似的,为了御寒裹着的兔绒风帽也歪歪斜斜,浑身上下就透着一个字,惨。
活脱脱一个逃家失败的落魄小娘子。
虽然不算太扎眼,但要是哪个多管闲事的报了官,引来巡街的金吾卫盘问,她打了个哆嗦,挣扎着爬起来,两条腿跟灌了铅似的沉。
往日坐马车一晃就到的东市,今天走起来简首像西天取经。等她深一脚浅一脚挪到地儿,好嘛,正经店铺早关门大吉了。
就她这德行,酒楼饭庄是甭想了,杨采采咬咬牙,加快了点步子,兴许是年景不好,不少摊贩都早早收了摊。
万幸街角尽头,一个卖胡饼的摊子前,摊主正举着最后一块饼扯着嗓子吆喝:
“最后一块!半价!半价就卖!没人要我可喂狗了啊!”
杨采采眼睛噌地亮了,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儿,她像见了亲外公似的,攥紧那个轻飘飘的钱袋,朝着那吆喝声就冲了过去。
摊主老板瞅见主顾,咧嘴一笑。杨采采也顾不上什么大家闺秀仪态了,用眼神示意不用找了,把几个铜板往案板上一拍,伸手就去抓那块散发着致命诱惑的胡饼。
眼看指尖就要碰到那焦黄酥脆的饼皮,斜刺里猛地伸过来一只白生生的手,又快又准,一把就将她的救命粮给薅走了。
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杨采采,一股邪火腾地就冲上了天灵盖,她猛地扭头,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虎口夺食。
抢她饼的,居然是个比她还高出一个头的丫头片子。
那风丫头戴着顶跟这大冬天极不搭调的宽檐帷帽,帽檐压得低低的,连鼻子尖都瞧不清。帷帽底下露出的几缕头发,那种没光泽的枯草色还暗沉,看着就让人提不起精神。
但这点同情心,在饿疯了的杨采采面前,连个屁都不算,她一把攥住那疯丫头的手腕子,眼刀子唰唰地飞过去:
“喂,这饼,我付了钱的。”
她声音够凶,可那疯丫头只是呆呆地看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杨采采被那双眼睛看得心里有点发毛,那根本不像活人的眼神,空茫茫的,跟俩蒙了灰的琉璃珠子似的,没半点情绪,好像连手腕子被人攥着都不知道。
活像个做得挺精致的瓷娃娃,杨采采心里一咯噔下意识就松了手。
“喂?”
她试探着在那风丫头眼前挥了挥手,心里嘀咕: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那疯丫头的眉头这才慢吞吞地皱了起来,一张扁乎乎的瓜子脸上,怒气跟墨汁滴进水里似的一点点晕开。
竟然敢生气?杨采采都被她整懵了,这情绪来得也太跳跃了吧。
明明是她抢了别人的饼,一点愧疚没有,还敢先摆出一副要杀人的表情,那双刚才还空洞无神的黑色眼珠子,此刻死死瞪着她,里面像有两簇蓝色的小火苗在烧,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
杨采采被这眼神慑得下意识退了一步,随即又臊得慌,她居然被个小屁孩吓退了。
她凭什么退啊,这疯丫头片子本来就古怪,这怒容更添堵,被抢饼的是她,该发火的是她。
杨采采一步跨回去,再次死死攥住那疯丫头的手腕,那丫头立刻小脸皱成一团,使劲想把手抽回去。
两人就这么较上了劲。
杨采采还惦记着饼别掉地上,可别看这疯丫头片子身板比她大,力气也不小,一时竟没挣脱。
“放手。”
疯丫头冷冷地吐出两个字,眼神在她脸上和被抓的手腕间扫来扫去,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命令味儿。
这口气……杨采采心里明白了七八分。能在东市这地界晃悠还敢这么横的,十有八九是哪个官家的小姐。
京城城里,尤其是靠近崇仁坊的东市附近,出现个把贵族子兄长不稀奇。稀奇的是两个官家小姐为了一块不值几个大钱的胡饼当街拉扯,这场面,够说书先生编上一年的了。
“该放手的是你,松手,我的饼。”
杨采采自认不是那种对别人能处处忍让的贤良淑德款,更何况对这莫名其妙抢食、态度还拽上天的小鬼,她杨采采此时此刻己经饿得想咬人。
那疯丫头惊讶地瞪大了眼,似乎没想到有人敢违抗她,她裹着的锦缎围脖下,小巧的鼻翼气得一扇一扇的,杨采采顺着她鼻翼翕动的方向,故意把饼往自己这边带了带,像逗弄炸毛的小猫。
“老板,钱是我先付的吧?饼归我,没错吧?”她扭头问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摊主。
摊主老板被她一问,赶紧点头如捣蒜:“是是是,小娘子您先付的钱。”那疯丫头显然压根没付钱这个概念。
连个跟班都没有,还想白吃白拿,一看就是那种被家里惯得五谷不分、西体不勤、不知人间疾苦的蠢蛋官小姐。
杨采采撇撇嘴,心里那点微末的同情心彻底喂了狗,她甩开疯丫头盯着饼的古怪眼神,用力把饼抢了回来。
“想白吃?门儿都没有,买东西得花钱懂不懂?你以为这是你家的后厨啊?”她毫不客气地教训道,鼻子里哼出不屑的气音。这种不知柴米油盐贵的傻白甜,要是家里哪天倒了霉,第一个饿死的就是她们。
“放肆!”疯丫头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冒犯的尖锐。
“谁放肆?”杨采采寸步不让。
“你。”疯丫头那只没抓饼的手,首首地指向杨采采的鼻子尖,动作优雅,却带着十足的轻蔑。
“喂,你是不是跟家里走散了?”
本来就比她高了一个头,现在还被指着鼻子骂,杨采采火大,但看着对方那懵懂又带着点执拗的眼神又有点不落忍。
这疯丫头比她高一个头,年纪肯定比自己还大,身边没跟着人,身上穿的料子虽好但也不是顶级货。以她前世混迹贵妇圈练出的眼力,这八成是某个门荫入仕的京官家的小姐
长安的官宦名录她脑子里还有个大谱,帮这小鬼找家不算太难,杨采采暂时压下火气,拍了拍风丫头的背,语气稍微软了点:
“饼你拿着吃吧,我帮你找家别瞎担心了。”
“你想找死吗?”疯丫头冷冷地吐出三个字,眼神像淬了冰。
杨采采心里那点微末的同情瞬间冻成了渣渣,都快二十的人了张嘴就要人命,她杨采采重生回来可不是为了死在这种疯丫头嘴里的,她气极反笑,豁出去了:
“哟嗬?你杀一个试试?”她梗着脖子,下巴一扬,首接把饼怼到疯丫头面前,“来啊,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