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的青砖缝里凝着霜,苏挽棠倚在褪色的朱漆柱上,指节抵着眉心。
昨夜她被押来这冷宫时,李昭宁正攥着她的手腕,指尖凉得像浸了冰——公主饮下梅花羹后不过半盏茶,便在御花园栽倒,唇色青白如纸。
她当机立断用银针扎进公主的内关、气海二穴,又在太医院太医赶到前,将碾碎的玉蝉花残渣混着温水喂下去,硬是把"中毒"的脉象搅成了虚症。
"娘娘,喝口热水吧。"小桃缩着脖子递来茶盏,铜壶里的水早凉透了,水面浮着层薄冰。
苏挽棠接过来,指腹蹭过粗陶杯沿——这哪是软禁,分明是故意折辱。
系统面板在意识里跳动,任务进度条显示"陷害成功:60%",剩下的40%需要公主"彻底对她生怨"。
可她昨夜替公主行针时,那姑娘睫毛颤得像受惊的蝶,哪里像要生怨的模样?
"叩叩。"
雕花窗棂被人轻敲两下,苏挽棠抬眼,正撞进李昭宁泛着青影的眼尾。
公主裹着月白狐裘,腕间还系着她昨夜留下的银针,发梢沾着晨露:"嬷嬷说你有药茶要给我。"
小桃慌忙去翻药箱,苏挽棠却按住她的手,亲自取出陶瓮。
瓮里浮着几瓣雪柳花,茶汤呈清透的琥珀色,是她用《药王秘典》残页里的"养元饮"改良的——原方需用百年人参,她便换了补气的黄芪,又加了点甘草调和苦味。
"这茶性温,您连喝三日,晨起时的心悸就能缓。"她将茶盏递过去,目光扫过公主颈间若隐若现的红痕,"昨夜您晕过去时,有人拽了您的珍珠璎珞。"
李昭宁的指尖在杯沿顿住,眼尾的青影更深了些。
她抿了口茶,喉结动了动:"太医院说我是体虚。"
"体虚不会让脉象乱成麻花。"苏挽棠垂眸整理药箱,声音放得很轻,"公主信我一回,喝完这盏茶,午后让赵嬷嬷来给您诊脉——她腕力稳,搭得出虚实。"
李昭宁没接话,却把茶盏里的水喝了个底朝天。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苏挽棠才发现自己后背浸了层冷汗。
系统提示音突然炸响:"任务进度更新:陷害成功:55%。"她攥紧药箱铜锁,原主的记忆突然涌上来——上一世苏棠也给李昭宁送过补汤,结果汤里被掺了鹤顶红,最后是她替公主挡了那碗汤,却反被说成主谋。
"苏贵妃,太后传旨。"
赵嬷嬷的声音像片落叶飘进来。
老宫女穿青灰缎子袄,腕间的翡翠串珠撞出细碎声响,见苏挽棠还在收拾药箱,便伸手替她理了理鬓角:"慈宁宫的炭盆烧得旺,您别冻着。"
这句话让苏挽棠的后颈泛起凉意。
赵嬷嬷是太后身边西十年的老人,连皇后见了都要矮三分,此刻却像在叮嘱自家孙女儿。
她跟着赵嬷嬷穿过永巷时,看见宫墙上的积雪被扫成了月牙形——太后最厌俗物,连扫雪都要讲究个雅趣。
慈宁宫的门帘是玄色织金的,掀开时带起一阵沉水香。
苏挽棠刚踏进去,就撞进一双深潭般的眼睛。
太后倚在软榻上,鬓边插着支翡翠扁方,左手无名指上的汉玉扳指泛着冷光:"苏贵妃,你可知哀家为何召你?"
"因公主中毒一事。"苏挽棠跪在红毯上,脊背挺得笔首,"臣妾有罪。"
"哦?"太后端起茶盏,茶烟模糊了她的眉眼,"你下的什么毒?"
"玉蝉花。"苏挽棠盯着太后膝头的团龙锦被,"汁液稀释后能致晕厥,毒理查不出,却能让臣妾替真凶试刀。"
殿内静得能听见炭盆里的火星爆裂声。
赵嬷嬷不知何时站到了太后身侧,手里捧着本泛黄的脉案。
太后指节叩了叩案几:"哀家让人查了玉蝉花的性子,确实如你所说。
可你怎知有人要栽赃?"
苏挽棠喉间发紧。
原身的记忆里,太后最恨后宫耍心眼,可她若不说出"有人",这局便解不开。
她抬眼看向太后:"臣妾上月在御花园捡了块帕子,帕角绣着并蒂莲——那是沈贵仪的针脚。"
太后的眉梢动了动,赵嬷嬷手里的脉案"啪"地落在案几上。
苏挽棠瞥见封皮上的"苏"字,心跳陡然加快——那是原身苏棠的医案?
"哀家给你看样东西。"太后抚过脉案封皮,"你且说说,这上面的方子,和你昨夜给公主扎的针,可有什么关联?"
苏挽棠的指尖微微发颤。
她分明记得,原身苏棠从未学过正经医理,可这脉案里的字迹,却和她现代抄的《针灸大成》笔记如出一辙......
殿外的风卷着雪粒打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赵嬷嬷的翡翠串珠又撞出一声脆响,苏挽棠突然闻到一缕极淡的药香——是昨夜窗外那缕,混着艾草和紫苏的味道。
赵嬷嬷将脉案推至苏挽棠面前时,檀香混着旧纸的霉味钻进她鼻腔。
泛黄的纸页上墨迹未干,正是昨夜她为李昭宁施针后的病情记录——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竟在慌乱中记下了"内关穴得气时,寸口脉浮而滑"这样的细节。
"苏贵妃可知,太医院昨日呈来的脉案写的是'虚症,宜温补'?"太后指节叩在"气海穴行针后,少腹微暖"那行字上,"可哀家让赵嬷嬷替公主诊过,她确实在施针后说'肚子里像揣了团炭'。"
苏挽棠喉结动了动。
原身记忆里,太后最厌后宫摆弄医理,怕妃嫔借药害命。
可此刻老祖宗的眼睛亮得像淬了火的剑,哪里是要治罪?
她忽然想起昨夜赵嬷嬷替公主诊脉时,那双手按在腕上的力道——稳得像量过寸关尺的老大夫。
"回太后,"她指尖抚过脉案上的字迹,"臣妾幼时随父亲在军中,见军医替伤兵治金疮,便跟着学了几手。"这是原身的真实经历——苏大将军战死前,确实常带去军医帐中。
她抬眼时目光灼灼,"昨日见公主脉象浮散,分明是被外力扰动,便斗胆用了'调气法'。"
太后的汉玉扳指在案几上划出道白痕:"外力?"
"有人在公主茶盏里下了玉蝉花汁。"苏挽棠将昨夜碾碎的残渣从袖中掏出来,"这花遇热发散慢,所以公主在御花园才发作。
臣妾用银针通内关,是为了逼毒;喂温水搅乱脉象,是为了给真凶留破绽。"
殿内静得能听见炭盆里松枝爆裂的轻响。
赵嬷嬷突然低笑一声,翡翠串珠在腕间晃出清响:"老奴替太后诊脉西十年,头回见把毒理和医理揉成一团使的。"她俯身替太后续茶,"公主今早喝了娘娘的养元饮,说心口没那么闷了。"
太后的目光终于从脉案上抬起来。
她盯着苏挽棠眼底的青黑——那是熬夜配药留下的,又扫过她腕间褪色的银镯——原身被冷落三月,连头面都当了。"你说愿为哀家效劳?"
苏挽棠立刻叩首,额头抵着红毯:"太后若信得过臣妾,每月初一,臣妾愿为您诊脉。"
"好。"太后突然笑了,眼角的细纹里泛着暖意,"哀家这把老骨头,正缺个会看毒理的大夫。"
系统提示音在意识里炸响时,苏挽棠正跟着赵嬷嬷走出慈宁宫。"叮——宿主完成'化解陷害危机'隐藏任务,系统等级晋升二阶·争风吃醋。"面板上的进度条从55%跳到100%,新增的"人脉拓展"功能里,赵嬷嬷的名字旁标着"可信任",李昭宁是"中立",连萧砚的名字都冒了出来,后面跟着个问号。
她攥紧袖口,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原身被系统驱使着害人时,可曾有过这样的转机?
回冷宫的路上,雪停了。
小桃举着伞蹦蹦跳跳:"娘娘您瞧!
永巷的太监在扫雪,还往咱们殿里搬炭盆呢!"苏挽棠抬头,果然见几个小太监抬着鎏金炭炉往偏殿走,领头的公公见了她,竟哈着腰福了福:"苏娘娘金安,御膳房刚送了燕窝粥来,奴才给您温着。"
她刚跨进殿门,沈贵仪的笑声就从暖阁里飘出来。
那女人着月白锦缎,腕间的翡翠镯子比赵嬷嬷的还亮:"苏妹妹可算回来了,姐姐给你带了西域的葡萄酿——"话未说完,她瞥见案几上的鎏金炭炉,眼尾微微一挑。
"贵仪姐姐费心了。"苏挽棠解下斗篷,小桃立刻接过挂在鎏金架上。
她端起沈贵仪带来的酒盏,凑到鼻端嗅了嗅——果然有曼陀罗的甜香。"妹妹最近在替太后调理身子,可不敢沾酒。"她将酒盏推回去,"姐姐若真想合作,不如说说那方并蒂莲帕子,是从谁房里掉出来的?"
沈贵仪的指尖在桌沿抠出道白印。
她盯着苏挽棠腕间的银镯,又扫过炭炉里噼啪作响的银霜炭——这哪是冷宫?
分明是太后默许的"偏殿"。"妹妹说笑了,"她强撑着笑,"姐姐不过是怕妹妹在这冷宫里闷得慌。"
等沈贵仪的轿辇消失在宫门外,苏挽棠才松了口气。
系统面板在意识里闪烁,二阶任务写着"让皇帝主动翻绿头牌",奖励是《药王秘典》第二页。
她捏了捏腰间的玉佩——那是原身父亲留下的,此刻触手生温。
"娘娘,太后的人来了!"小桃掀开门帘,赵嬷嬷捧着个描金匣子站在雪地里。
匣子里是枚凤纹香囊,绣工极细,凑近了能闻见艾草香。
苏挽棠拆开香囊,一张字条飘出来,墨字力透纸背:"若真心向善,本宫愿助你。"
她攥紧字条时,小桃又举着个油纸包跑进来:"六皇子的暗卫从狗洞塞进来的!"油纸包里是张素笺,字迹清俊如竹:"看来,我们的确可以好好谈谈了。"
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
苏挽棠望着漫天飞絮,忽然笑了。
系统任务还在催促她争宠,可太后的信任、萧砚的邀约、李昭宁的缓和......这些原身求而不得的光,此刻正透过宫墙的缝隙,劈头盖脸地落下来。
她转身看向案几上的《药王秘典》残页,指尖抚过"医道通天道"几个字。
这一回,她要让所有人知道——
这宫阙里的逆旅,从来不是困兽的牢笼,而是她苏挽棠,改写命运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