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泥沼浸透了裤腿,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柱子早己麻木的皮肉和骨髓深处。他瘫坐在泥沼边缘那块长满厚厚苔藓的冰冷岩石上,背靠着湿滑冰冷的岩壁,如同一条被彻底抽干了筋骨的鱼。粗重如同破风箱的喘息在狭窄的一线天裂缝中回荡,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烈的腐叶、淤泥和硫磺残留混合的腥臭气息,刺激着他火烧火燎的喉咙和肺叶。
怀里的锁柱,小小的身体冰冷,沾满了黑色的污泥,像一只从泥潭里捞出来的小猫。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脸上,长长的睫毛紧闭着,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呼吸微弱,但均匀而绵长,仿佛只是陷入了深沉的睡眠。柱子颤抖着、布满血污和污泥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探到锁柱的鼻翼下,感受到那丝微弱却平稳的气息,一颗悬在万丈深渊边缘的心,才终于缓缓地、重重地落回了胸腔。
活着……都还活着……
巨大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几乎要将柱子彻底淹没。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松弛,带来的不是解脱,而是排山倒海般的剧痛和疲惫。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不痛!后背被岩石刮擦、被气浪冲击的撕裂痛;手臂、肩膀被碎石棱角划开的、被滚烫岩石灼烧的钻心痛;左臂被水尸鬼爪撕裂、深可见骨的伤口在冰冷泥水浸泡下传来的麻木和更深的刺痛;还有灵魂深处,被那恐怖竖瞳虚影吸扯时残留的、如同被剜去一块的空虚与冰冷……
冷汗混合着泥水、血污,沿着他颤抖的下巴滴落,在冰冷的岩石上留下深色的印记。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是爆炸和嘶吼残留的回音,也是身体透支到极限的悲鸣。
他艰难地侧过头,望向身后那道如同大地狰狞伤疤的裂缝深处。
烟尘尚未完全散尽,如同灰色的薄纱,在狭窄曲折的缝隙中缓缓流淌。硫磺的刺鼻气味依旧顽固地弥漫着,带着地火熔炉最后爆发的余烬和毁灭的气息。那令人窒息的、来自幽泉之眼深处的冰冷恶意,如同退潮般消失了,连同那只恐怖的非人竖瞳虚影,都彻底隐没于黑暗与烟尘之中。
但柱子知道,它还在。就在那崩塌的地穴最深处,在那片埋葬了青铜巨棺、镇魂石台、陈青山和无数殉道者的无尽废墟之下。它只是暂时蛰伏,如同受伤的毒蛇,舔舐着伤口,积蓄着下一次吞噬的凶威。锁柱身上那最后一点源自石碑残片的幽白光芒,似乎触及了某种让它忌惮的存在,才让它暂时退却。
这短暂的平静,是用陈青山的燃魂、用无数道士前辈的灰飞烟灭、用他们父子九死一生换来的喘息之机!
柱子收回目光,落在怀中锁柱那张苍白安静的小脸上。指尖残留的幽白光芒早己熄灭,那块曾射出光线的灰扑扑碎石碎片,也不知何时从他紧攥的小手中滑落,消失在了冰冷的泥沼里。此刻的锁柱,就像一个累极了、受了惊吓的普通孩子。
可柱子忘不了。忘不了地穴中锁柱那撕裂灵魂的尖叫,忘不了他指尖划出的幽白轨迹,忘不了他触碰石碑残片后陷入的幻境,忘不了那道士跨越百年的悲怆警告,更忘不了最后关头,那块不起眼的碎石碎片与他眉心连接、逼退恐怖竖瞳的奇异景象!
这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他体内……又藏着什么?
一股巨大的茫然和沉重的责任,如同冰冷的巨石,压在柱子几乎破碎的心上。
不能停在这里。这冰冷的泥沼,这弥漫着硫磺余味的裂缝,绝非久留之地。上方的古尸虽然被地火爆发湮灭,但谁知道这幽深的山腹中,还有没有其他被惊动的东西?而且,锁柱需要干净的水,需要温暖,需要……救治!
柱子咬着牙,强忍着全身散架般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疲惫,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左臂的伤口被牵动,剧痛让他眼前一黑,闷哼一声,又重重跌坐回去,溅起一片冰冷的泥浆。
就在这时!
“哗啦……哗啦……”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涉水声,混合着某种沉重物体拖行的“沙沙”声,猛地从裂缝入口处那片灰蒙蒙天光的方向传来!
柱子浑身瞬间绷紧!如同受惊的野兽,猛地将怀中的锁柱护得更紧,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声音传来的方向!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刚刚放松的心弦!
难道……是裂缝外的怪物?还是……那些水尸追出来了?!
他右手在身边冰冷的泥沼中疯狂摸索,抓起一块棱角尖锐的碎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死死攥住!准备迎接最后的搏杀!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咳嗽。
一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