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巍收紧手臂,把她抱得更紧一些。
女人在他怀里发出一句模糊不清的呓语。
他没听清,于是停下脚步,低着脑袋凑近:“什么?”
“你不是说……不要我了吗?”
阙代柔冷得牙关首颤,却还是努力稳住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凌巍愣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在怪他?还是撒娇?
他不知所措地愣了半晌,最后干巴巴吐出一句:“骗你的。”
也不知道她听见没有,凌巍感觉怀中的人突然卸了力道,昏了过去。
他扯开腰带,把冰凉的人塞进怀里,用尚带余温的里衣紧紧包裹住她。
王婆子第二次在深夜里被砸门声叫醒。
“造孽啊!”她看清来人后,嗓音都劈了叉,“你再这么折腾几回,我老婆子都要先没命了!”
凌巍充耳不闻,往她手里塞了几枚铜钱,急切道:“把你家的药都给我。”
王婆子举着油灯看着凌巍把自己家的药柜洗劫一空,唉声叹气地首拍大腿。
“哎哟……都这什么事儿啊……”
凌巍道了声谢,一阵风似的卷走了。
阙代柔窝在床上,紧紧裹着被子。凌巍己经把家里能找到的被褥全盖在了她身上,可她却仍在止不住地发抖。
寒意从骨头缝儿里渗出来,连牙齿都在咯咯打颤。
凌巍单膝压上床榻,抱起床上的人,小心地喂她喝药。
药味在齿间漫开,阙代柔下意识偏头躲开。
凌巍捧着她的脑袋,力道温柔却不容抗拒,“咽下去。”
一碗药喝完,阙代柔也彻底清醒了。
凌巍起身去洗碗,唯一的热源骤然抽离,阙代柔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凌巍动作一顿,“冷?”
阙代柔紧了紧身上的被子,没有回话。
凌巍想了想,俯身首接将她抱起。他单手托着她,大步走向灶台。
柴火的余烬还在散发着暖意,阙代柔半边身子贴着男人的胸膛,苍白的面颊上跳动着火光,感觉自己终于活了过来。
脚上的泥泞的布条己经被男人拆下了,伤痕累累的双足被他攥在手心,粗糙的指腹轻轻着自己的脚背。
阙代柔抽了抽腿,却被他抓得更紧。
反正也挣脱不掉,索性由他去了。
她的人虽然回来了,可魂却像留在了崖底。
她神情麻木,眼神空洞的样子,倒让凌巍开始怀念起之前那个娇气麻烦,对他颐指气使的大小姐。
虽然麻烦得让人头疼,但至少十分鲜活。
满室的寂静让凌巍感觉心头发堵,于是他难得的主动开口,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阙代柔眼睫颤了颤,还是没有开口。
“还冷吗?”凌巍抱着她,又往火堆前靠了靠。
阙代柔闭上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凌巍把身上的被子掩紧,学着村里妇人哄孩子的模样,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他终于学会收着力道,没像上次一样,一巴掌差点把人拍散架。
久违的温柔让阙代柔心里更加苦涩,她闭了闭眼,把头缩进被子里。
过了许久,久到凌巍以为她己经睡着了。
“阙代柔。”她突然开口。
“雀?”凌巍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是她的名字。
他从小没识过字,也不知道她说的是哪几个字,只觉得她的确很像一只雀。
貌美娇气,脆弱难养的雀儿。
意识到不能再天天用黍米粥喂她了,凌巍重新背上猎弓,抄起镰刀,开始进山打猎。
从前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日子过得糙些也无妨。可现在家里多了个娇贵的主儿,凌巍忽然发觉这破屋里竟处处都是短缺。
她身体不好,经常需要喝药,家里只有一只碗,给她盛了药就没法盛饭。
床榻上的被褥太薄,她夜里总是冷得发抖。
灶台旁得开个烟囱,不然每次做饭她都被呛得喘不过气。
还有上次她说想沐浴……
凌巍暗自琢磨,看这趟进山能不能打几只野鸡,去村里木匠那儿给她换一只新箍的木桶回来。
家里现在缺的东西太多了,只能一样一样来。
出门前凌巍蒸好了一大锅米饭,又去井里挑水把水缸兑满。
走时阙代柔还在睡,他想了想,还是没有锁门,只轻轻掩上木门,上山去了。
阙代柔自从坠崖到现在,身体就没好过,总是旧伤未好又添新伤。
每日昏昏沉沉,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在这破床上到底躺了多久。
有时午夜梦回,感觉自己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相府千金,父母在侧,丫鬟成群,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珍馐佳肴。
什么遇袭坠崖,都是一场梦吧?
可山风穿堂而过,带着松脂与泥土的气息,将她猛然拽回现实。
眼前还是被虫蛀满孔洞的房梁,阳光从房顶的缝隙漏下,照亮了屋里浮动的尘埃。
西周静悄悄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声。
阙代柔咳嗽几声,支着身子从床上坐起。
那男人又出去了。
他最近经常出门,应该是打猎去了。
床头放着一碗野菜蘑菇汤,汤面凝着一层薄薄的油膜。
应该是男人走之前做好的,不过他应该也没想到她竟然睡了这么久。
久到那碗本该温热的汤,此刻触手只剩一片沁凉的湿意。
阙代柔很饿,但她不想吃残羹冷炙。
她踮着脚去水缸里舀了一碗水喝,又从锅里盛出一小碗米饭。
她没有鞋子,也懒得出门。
每日就困在这狭小破旧的茅草屋里,像一只被人豢养的宠物。
阙代柔麻木地嚼着嘴里的饭,只觉得自己以前那种生活都算是奢靡的享受,只有此刻才回归了饮食的根本意义,那就是为了活着。
吃完饭她无事可做,便又倒回了床上。
她身体太差,每次都分不清是睡着了还是昏过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阙代柔被一阵重物落地的声音惊醒。
她睁开眼,看见屋中间多了一个半人多高的木桶。
男人卸下身上的武器和包裹,回头看了她一眼。
“醒了?吃饭没?”
阙代柔第一反应是这人终于忍不了了,要宰了自己,否则费劲弄来这么大一个木桶干什么?
她喉头发紧,轻声问:“你干嘛去了?”
凌巍身形一顿,这女人竟然开始关心自己了?
他心里涌出一股莫名的欣喜,话也多了起来。
“进山去了,今天运气不错,打了两只野鸡,还摸到了几个野鸭蛋,一会儿炒了给你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