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代柔被他按在怀中,额上的冷汗蜿蜒不止。浑身上下传来的剧痛像钝刀般反复磋磨着神经,每一次颠簸都牵扯出无数的痛楚。
但身上的伤再痛,也抵不过心如死灰的绝望。
她面如金纸地着手脚,硬是没有发出一声痛吟。
凌巍察觉到她的反常,沉默地按紧了阙代柔的后背,胯下战马在他的催动下几乎快要腾空跃起,城门的轮廓己经隐隐出现在了眼前。
“关城门!快关城门!别让他们跑了!”
城门的守卫乱成一团,沉重的铰链发出垂死般的呻吟。
转眼间凌巍己经策马奔至城楼之下,他反手持刀,一刀砍翻冲上来的几名叛军。
城门缓缓闭合,凌巍猛地投出手中利刃,精准命中挡在门前的守卫。
战马载着二人如疾风般掠过城门,阙代柔飞扬的发梢拂过最后一丝门缝。
随着身后城门“轰”的一声合拢,那些刀光剑影瞬间被隔绝在厚重的城门之后。
越过城楼的刹那,阙代柔在凌巍怀中抬起了头。
城垛上,一具年轻的尸体在夜风中轻轻摇晃。
血色的麻绳深深陷入脖颈,他年轻的面庞上还带着几分未褪尽的稚嫩。鲜血顺着他的下颌滴答,灼痛了阙代柔的眼睛。
胸腔中那团绝望的余烬骤然爆裂,灼热的怒火顺着血脉奔涌。
阙代柔身子不住颤抖,喉间挤出绝望的怒吼:
“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
.
身后隐隐传来追兵的马蹄声,凌巍不敢懈怠。他牢牢将阙代柔护在怀中,沿着荒野一路疾驰。
怀里的人早己失去意识,冷汗浸透的衣衫紧贴在她身上,冰凉得骇人。
她状态很差,必须马上找个地方停下来休息。
凌巍寻了一处洞穴藏身,又放走了马儿吸引追兵的注意。
一队骑兵在附近来回寻找,好在这处洞穴十分隐蔽,过了好一会儿,那群人搜寻无果后,便朝着更远的方向追去了。
两人暂时安全了下来,凌巍熟练地捡来木柴燃起火堆。
他脱下外衣裹在阙代柔身上,抱着她靠近火堆,大手捂着她的手脚,想让她身上暖和起来。
阙代柔口唇发白,眉头紧皱,好像在昏睡中也不得安宁。
凌巍不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明明都顺利跑出来了,怎么还把自己搞成了这副样子。
那群在身后穷追不舍的追兵又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在抓她?
浓稠如墨的黑夜终于褪去,天终于亮了。
阙代柔又开始意识不清地发起烧,可是这里没有草药,甚至连口干净的水都找不到。
凌巍知道这样躲下去不行,于是他抱起阙代柔,试图寻找生路。
他一口气走了很久,可沿途除了荒芜的焦地,就是被烧杀抢砸后,一片狼藉的村落。
经过一夜兵荒马乱的逃亡,两人早己迷失了原本的方向。
凌巍勉强寻到一只完整的瓦罐,他寻了一些野果充饥,又喂阙代柔喝了一些煮沸过的溪水。
从小到大,他连塔石山都极少踏出,对于密梁县以外的地方更是一无所知。
眼看恼人的夜幕再次降临,阙代柔高烧未退,凌巍却还是没有寻到合适的容身之所。
他渐渐有些急了,心头的焦虑与不安愈演愈烈。
这时,怀里的阙代柔却突然醒了。
她睁开眼缓了缓,哑声问道:“这是在哪儿?”
凌巍老实回答:“不知道。”
阙代柔轻轻推了推他的胸膛,示意他放自己下来。
凌巍扶着她在地上站稳,阙代柔朝西周打量了一圈,艰难地撑着膝盖喘了口气。
她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简易的路线图,“昨晚我们从城门出来后,是朝东边走的……”
说着,她顿了顿,抬头看着凌巍,问道:“我们跑了多久?”
凌巍略微想了想,“大概接近三个时辰。”
阙代柔手上的树枝继续延伸,“那今天呢?你是朝什么方向走的,走了多久?”
凌巍会意,俯身握住她的手,“东南方,大概六十里。”
阙代柔对着地上的线路图看了会儿,又抬头看了眼月亮。
“继续往西南方走,应该快到通泽县的地界了,那里应该可以找到能休息的地方。”
她说完一长句话,眼前又开始浮现密密麻麻的斑点,身子也控制不住地向一旁歪去。
凌巍立刻搂住她,“没事吧?”
阙代柔摇摇头,声音轻得像一缕随时会散的雾气,“快走吧,不能再耽搁了。”
凌巍俯身把她抱入怀中,没再多说半个字,转身便朝着西南的方向努力跑去。
.
阙代柔在混沌中苏醒,耳畔传来“梆、梆”的砍柴声,每一声都利落分明,震得她眼皮发颤。
恍惚间她仿佛闻到了凌巍那间小屋里潮湿的柴火味,那场血色的逃亡,好像只是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噢哟,可以啦可以啦,这些柴己经够我们烧上大半个月啦。”头发花白的阿婆笑着拍了拍凌巍的胳膊,而后又佝偻着腰去捡散落在地上的木柴。
凌巍见状,连忙放下斧头,“我来吧。”
阿婆看着码成整整齐齐一面墙的柴垛,笑道:“其实你也不必做这些,我们收留你们,也不是图什么回报。”
凌巍抬手抹了把汗,语气平淡:“只是些顺手的事。”
扛着锄头的老汉此时也回了家,他把手里的竹篮递给了老伴,说:“我去村里换了点新鲜鸡蛋,你晚上炖了给那闺女补补身子。”
阿婆笑着应了一声,拿着鸡蛋转身去了厨房。
凌巍理好柴垛,走到老汉面前,郑重道:“多谢阿公。”
老汉拍着裤腿上的尘土,叹道:“这年景……地里连稗子都结不出几粒,官道上又尽是逃难的。能帮的尽量帮一把,也算是积德行善了。”
说罢,他朝厢房方向瞥了一眼,问道:“你家娘子还是没醒?”
“她身子不好,就算喝了药,也比旁人恢复得慢些。”凌巍眉头紧锁,眼中忧虑更深。
老汉摇摇头,“急不得,慢慢将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