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巍有点开心,又有点惶恐,“你饿了没?想吃点什么?我今天抓到了野鸡,要不给你炖鸡汤?”
阙代柔从床上坐起,看了他一眼,偏过头低声道:“好。”
凌巍乐呵呵地应了一声,立刻开始忙活起来。
他在院子里杀鸡,拔了一地鸡毛,阙代柔蹲在他身边,静静地看着。
凌巍转了转身,挡住她的视线,“你去屋里等着吧,我很快就好。”
阙代柔闻言,又默默回到屋里坐下。
凌巍回头看了她一眼,只觉得她今天乖顺得有些不像样。
兴许是大病一场,终于想通了吧。
凌巍不由地嘴角,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这祖宗好几天没正经吃饭了,现在终于想通了,他可得把握机会,好好给她补一补。
阙代柔垂头抠着手指,心里盘算着该如何讨好凌巍,怎样说才能让他放松警惕,不再关着自己。
“雀儿。”
“啊?”阙代柔猛然回神,抬起头。
凌巍在她面前放下一杯水,“先喝点蜂蜜水,温热的,对嗓子好。”
阙代柔低头抿了一口,掩饰眼底的慌乱。
凌巍并未注意到她的异常,转身去了灶台前,拨弄着灶膛里的柴火。
阙代柔抿了抿唇,开始没话找话:“你怎么……突然剃面了?”
凌巍动作顿了顿,脑海中浮现那日阙代柔红肿破皮的雪白肩颈。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掩饰道:“没什么,有点热……”
“哦。”
好在阙代柔也只是随口一问,并不在意答案。
“那苏大夫……”阙代柔看了一眼他的脸色,继续问道,“他看着不像本地人。”
“嗯,他是为了心爱的姑娘才留在那里的。”
阙代柔歪了歪头,有些好奇,“心爱的姑娘?”
凌巍见她感兴趣,也乐得跟她多说几句话,于是拉开椅子,坐在她面前慢慢讲起了苏子平的事情。
原来苏子平本是密梁县一介寒门书生,偶然碰到了跟着爹爹去县里赶集的田姑娘,一见倾心。
从此书也不读了,功名也不考了,毅然追随着田姑娘,到了五康村去。
然而田老爹嫌弃苏子平身板瘦弱,手无缚鸡之力,只是一个穷酸秀才,说什么也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他。
但苏子平却出人意料地执拗,他索性在村东头租了间茅屋住下,日日研读医典。
后来竟真叫他摸索出些门道,靠着几剂治风寒的方子在村里当起了坐堂郎中。
阙代柔听得怔住了。
她从未想过世上竟真有人会为惊鸿一瞥而抛却前程,甘愿在这与世隔绝的深山村落里蹉跎岁月。
锅里的鸡汤咕嘟咕嘟地翻滚着,浓郁的香气飘散了满屋。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凌巍把柴火拨散,让火势变小,“他有次去山里采药,掉进了捕猎的陷坑,我救了他。”
“哦……”阙代柔在桌上趴下。
像她和苏子平这样的人,进了这深山,也都是沦为猎物的命。只不过苏子平是心甘情愿,而她却是迫不得己。
“尝尝味道怎么样。”
阙代柔抬起头,凌巍筷子己经递到眼前。她强忍住躲避的念头,张开嘴吃下。
软糯的触感在舌尖化开,带着淡淡的甘甜。
“挺好……”她遮住嘴巴,问道,“这是什么?”
“怀山药,”凌巍收回筷子,笑了笑,“苏子平说吃这个对你身体好,我特意去寻的。”
兴许是水土不同,这怀山药吃起来倒是跟自己以前吃过的口感完全不一样。
“喜欢吗?”凌巍问。
阙代柔抿了口蜂蜜水,轻轻“嗯”了一声。
凌巍挑了挑眉,更开心了,“你爱吃就好,来年我在山上种一些,到时候炖汤给你喝。”
他又在计划将来了,阙代柔这次却没什么反应,只垂着头默默听着。
吃完了饭,凌巍收拾着灶台上的碗筷。
阙代柔犹豫半晌,开口试探道:“明日我想去找凤婶……重新做两套衣裳。”
凌巍动作一顿,想起那件被他撕烂的衣裳,垂下头道:“我去跟她说。”
阙代柔急了:“可是衣服的样式和颜色,我得自己去选……”
凌巍抬头看了她一眼。
阙代柔瞬间止住了话头。
那双眼睛太锐利,像是能洞穿她所有未出口的心思。
“你去也……也行,”阙代柔做出一副委屈样子,低头揪着衣摆,“横竖都是差不多的。”
凌巍叹了口气,走到她面前蹲下,温热的手掌落在她的发顶,“想要什么花纹样式,跟我说,我会替你置办好的。”
阙代柔不敢看他,垂着的脑袋轻轻点了点。
雨季过后,山里的寒意便一日重过一日。
阙代柔畏寒,受不得凉。凌巍给她的床上加了两床棉絮,又在凤婶那里给她做了几套素色夹袄和一件狐裘斗篷。自己却依然每晚裹着被褥睡在干草堆上。
阙代柔望着斗篷上那一圈赤红的狐尾毛,幽幽叹了口气。
凌巍这些日子格外忙碌,每天早出晚归,因为要赶在入冬前,囤下足够的口粮。
他如今虽然不再锁着房门,可院门上漆黑的铜锁,每日清晨依然会准时落下。
阙代柔的活动范围,始终困在这方寸院落之间。虽说院墙不高,但这也是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试探。
若她敢跨越这道界限,那这些日子精心维护的信任便会瞬间土崩瓦解。
得想个办法,总不能一首这样下去……
阙代柔拢了拢衣领,看向檐下堆放的干柴。
凌巍背着沉甸甸的背篓下山,刚转进村口,就看到自家院子的方向正腾起滚滚黑烟。
他心里一惊,连忙丢下背篓,拔腿朝家奔去。
“咳咳……咳……救命……救……咳咳……”
凌巍刚冲到门前,就看到院门被拍得轻晃,门缝里正渗出缕缕黑烟,里面传出阙代柔断断续续的呼救声。
“雀儿!”
凌巍连忙打开铜锁,猛地拽开院门,接住了从浓烟中扑出的人影。
阙代柔浑身滚烫,身上沾满黑灰,呛咳着在他臂弯里。
时机刚好。
阙代柔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