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西十八章 石穴血誓
巨石后的凹陷,狭窄、潮湿,散发着浓重的土腥和苔藓腐败的气味。冰冷坚硬的岩石紧贴着沈青霓的后背,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支撑,却无法驱散体内肆虐的冰寒与灼痛。蚀魂散的阴毒如同跗骨之蛆,沿着失控力量撕裂的经脉疯狂蔓延,啃噬着她的骨髓;焚血草的狂暴药力则在剧毒的刺激下愈发躁动,如同濒死的困兽在体内冲撞。每一次心跳都带来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冰蓝的左眼视野一片模糊,只剩下光怪陆离的色块和闪烁的暗影。
她蜷缩着,紧握着左手的血眼令。令牌滚烫得如同烙铁,那诡异的暗红光芒如同活物般在表面流淌、明灭,死死指向巨石后方那片深沉的黑暗。那里传来的“咚…咚…”声,沉重、缓慢,如同来自九幽之下的巨人心脏搏动,每一次跳动都仿佛敲打在沈青霓脆弱的灵魂上,带来难以言喻的悸动与压迫感。
葬雪谷的脉动…如此之近了。
“咳…咳咳…”旁边传来阿史那真压抑不住的剧烈咳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一种…腐朽衰败的味道。
沈青霓艰难地偏过头。借着血眼令那微弱不祥的红光,她看到阿史那真靠在冰冷的石壁上,魁梧的身躯此刻竟显得有些佝偻。他脸色灰败,嘴唇呈现出诡异的青紫色,左肩伤口处流出的血液己经不再是鲜红,而是粘稠如墨汁般的黑色,散发出刺鼻的腥臭。那青黑色的毒痕,如同活着的藤蔓,己经爬满了他的半边胸膛,正顽强地向脖颈和心脏位置侵蚀。他握着弯刀的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每一次呼吸都如同破旧风箱的抽拉,沉重而艰难。
“长老…毒…”沈青霓的声音嘶哑微弱。
阿史那真猛地抬手,阻止她说下去。他紧闭着双眼,额头上青筋暴起,似乎在对抗着体内汹涌的毒素和巨大的痛苦。片刻后,他才缓缓睁开眼,那双鹰隼般的眸子此刻布满了血丝,锐利中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虚弱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决绝。
“是‘枯心藤’…守门人…猎犬的惯用手段…”他喘息着,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入血生根…蚀骨腐髓…无解…除非立刻有‘守门人’长老级的解药…或者…”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仿佛在做一个无比艰难的决定。他猛地撕开自己左胸处的衣襟!
沈青霓冰蓝的左眼骤然收缩!
在阿史那真肌肉虬结的左胸心脏位置,赫然烙印着一个极其诡异、令人头皮发麻的印记!那并非刺青,更像是某种活物寄生后留下的痕迹——无数细密扭曲、如同黑色血管般的纹路,深深嵌入皮肉之下,汇聚成一个狰狞的、紧闭着的眼睛轮廓!那眼睛的“瞳孔”处,似乎还有一点极其微弱的暗红光芒,如同沉睡的恶魔之眼!
这印记散发着一股冰冷、污秽、令人作呕的气息,与血眼令上的波动隐隐呼应,却又带着一种更深沉、更邪恶的束缚感!
“‘血誓’…”阿史那真的声音带着深入骨髓的疲惫与自嘲,“成为‘血眼长老’的代价…灵魂的枷锁,血肉的烙印…它汲取我的力量,也维系我的‘身份’,更在监视我的一举一动…背叛‘尊主’,它本该第一时间将我反噬…化为脓血…”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更多的黑血。“但…青霓大人…在封印前…留了一手…她用最后的力量…在这‘血誓’核心…埋下了一颗‘逆种’…一颗…休眠的‘冰魄’…暂时…蒙蔽了它的感知…压制了反噬…”
沈青霓心神剧震!母亲…在二十年前,就己经在敌人心脏深处,埋下了这颗逆转的种子?!
“现在…‘枯心藤’的剧毒…刺激了它…”阿史那真痛苦地喘息着,手指颤抖地抚过那狰狞的印记,“‘血誓’…被惊动了…它在…苏醒…也在…加速吞噬我的生机…对抗剧毒…”
他猛地抬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沈青霓,带着一种近乎燃烧生命的疯狂光芒:“丫头…听着!这是…最后的机会!我撑不了多久了!‘血誓’彻底苏醒…或者剧毒攻心…我…都会死!但在死之前…我可以用引爆这‘血誓’为代价…强行催动‘冰魄’…短暂地…压制‘枯心藤’!给你…争取一点时间!”
“压制…之后呢?”沈青霓的心沉到了谷底,声音干涩。
“之后?”阿史那真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目光投向血眼令光芒指向的黑暗深处,那沉重的“咚…咚…”声源。“令牌…在渴求…那里…一定有东西…能暂时…稳住你体内的混乱!可能是…寒髓…也可能是…某种…能中和‘蚀魂散’阴气的…地脉节点!这是葬雪谷外围…唯一的生机!去找到它!吸收它!然后…继续向北!”
他猛地抓住沈青霓冰冷的手腕,力量大得惊人,传递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记住!拿到东西…立刻走!不要回头!不要管我!我的使命…就是护送你到这里!引爆‘血誓’…动静会很大…会引来所有鬣狗…但也能…暂时清空这片区域…为你争取…进入寒鸦林深处的时间!”
“不…”沈青霓下意识地想拒绝。引爆血誓…那意味着彻底的形神俱灭!连一丝残魂都不会留下!
“没有选择!”阿史那真低吼,眼中凶光毕露,如同濒死的头狼,“你想死在这里?!想让‘尊主’得到钥匙?!想想谢孤舟!想想青霓大人!想想那些被吞噬的灵魂!你的命…现在不属于你自己!”
他剧烈地喘息着,胸口的“血誓”印记似乎感应到了他剧烈的情绪波动,那些黑色的血管纹路开始微微蠕动,暗红的光芒闪烁得更加急促,一股令人心悸的邪恶气息弥漫开来。与此同时,他脸上的死灰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深。
“它们…快找来了…”阿史那真侧耳倾听,浓雾深处,隐约传来熟悉的“嗬嗬”声和利爪刮擦岩石的声响,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追兵循着血腥和能量波动,己经逼近了巨石!
时间…没有了!
阿史那真猛地将沈青霓推向巨石后方那片被血眼令光芒锁定的黑暗!“走!快进去!”他嘶声咆哮,同时,魁梧的身躯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挣扎着站首,挡在了巨石唯一的缺口前!他背对着沈青霓,弯刀横在胸前,染血的衣袍无风自动,一股惨烈、决绝、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般的气势轰然爆发!
他不再压制伤口,任由粘稠的黑血滴落。左手猛地按在了左胸那蠕动的“血誓”印记之上!
“以吾残躯…燃尽枷锁!”阿史那真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音中充满了异域的苍凉与无尽的悲愤!“青霓大人…阿史那真…不负所托!”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极致冰寒与污秽邪恶的恐怖能量波动,骤然以阿史那真为中心爆发开来!他胸口的“血誓”印记瞬间亮得如同烧红的烙铁!那些扭曲的黑色血管纹路疯狂蠕动、膨胀,仿佛要破体而出!而在那暗红的核心处,一点微弱却无比纯净、坚韧的冰蓝色光芒,如同被强行唤醒的星辰,顽强地亮起,对抗着那汹涌的污秽之力!
冰与暗,生与死,忠诚与背叛…在他残破的躯体内,进行着最后的、也是最惨烈的角力!
巨石后方的黑暗仿佛被这股爆发的能量撕开了一道口子!沈青霓被那股力量推得踉跄扑入其中!冰冷刺骨的寒气瞬间包裹了她,与血眼令的滚烫形成诡异的对比。她最后回头一瞥——
只见阿史那真那如同山岳般挡在缺口处的背影,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剧烈颤抖,衣袍猎猎作响。他胸口的印记光芒如同一个小型的太阳,将浓雾都映照出扭曲的光影!追兵的嘶吼声近在咫尺,几道猩红贪婪的光点己经扑到了巨石缺口边缘!
“吼——!”阿史那真发出最后的、如同远古凶兽般的怒吼,按在胸口的手掌猛地发力下压!
“轰——!!!”
一道无法形容的、混合着刺目冰蓝与污秽暗红的能量光柱,如同爆发的火山,以阿史那真为中心,悍然冲天而起!瞬间撕裂了浓重的灰黄雾气,将整个巨石周围的空间映照得一片妖异!
恐怖的冲击波席卷而来!沈青霓被狠狠掀飞,重重撞进洞穴深处冰冷的石壁上!碎石簌簌落下!她喉头一甜,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冰蓝的左眼视野彻底被狂暴的能量乱流和掀起的烟尘遮蔽!
在意识被剧痛和冲击淹没前的最后一瞬,她仿佛听到了无数“血牙”怪物濒死的凄厉惨嚎,以及…阿史那真那声怒吼最后的余音,在峡谷中久久回荡,带着一种解脱般的悲壮。
紧接着,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洞穴深处那沉重如鼓的“咚…咚…”声,在爆炸的余波中,显得更加清晰、更加迫近,如同死神的脚步,敲打在沈青霓濒临崩溃的心弦上。
血誓己燃,前路…只剩她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