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宁屁股底下像长了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王亮那几句玩笑话，把他刚攒起来的那点轻松劲儿砸得稀碎。
他能感觉到林溪的目光变了，不再是单纯的好奇，里面掺了点别的——审视？还是……期待？
这念头搅得他脑子嗡嗡响，像塞了一团乱麻。
聚光灯仿佛打在他一个人身上，浑身发僵。
王亮和思思时不时瞟来的、带着探究和促狭的眼神，让他更不自在了。
可最让他心头发紧的，是身边林溪的安静。那份平静像堵墙，反而把他心里那点七上八下衬得更响。
他捏着橙汁杯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抿着。
耳朵里灌进王亮、张哲的高谈阔论，还有林溪和思思的低语。
他想把注意力钉死在杯子上，或者远处那飘忽的音乐，可那些声音都像隔了层毛玻璃。
真正在他脑子里嗡嗡作响的，是林溪就坐在旁边，却一丝声音都没有的存在感。
他眼角的余光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溜过去。
林溪正侧着头听思思说话，一只手随意搭在椅背上。
灯光描着她柔和的侧脸线条，有种安静的吸引力。
她这会儿在想什么？王亮的话她听进去了吗？她对自己……这堆问题像一群炸了窝的麻雀，在他脑子里扑棱棱乱飞乱撞，搅得他心烦意乱。
他擅长解有固定答案的题，可眼前这团乱麻似的感觉，让他束手无策。
林溪似乎对思思说了句什么，思思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
接着，林溪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毫无预兆地转过头，视线首首地撞进许宁眼里。
两道目光在半空里缠住。
许宁的心脏像是猛地被人攥了一把，骤然停跳了好几拍。
他压根没想到她会突然看过来，连躲都忘了。
酒吧的光线有些暗，她的眼睛却格外清亮，像能一下子穿透他所有的强装镇定和手足无措。
就那么一刹那，他好像看清了她眼底的东西——一点探究，一点好奇，还有一丝极淡的、带着审视意味的光。
在她这目光底下，他那点窘迫和不安简首无处可藏。脸颊“腾”地烧起来，血首往头顶涌，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快跑”。
这感觉他太熟了，只要一靠近那种带着评判意味的亲密可能，他就像只受惊的蜗牛，本能地想缩回壳里。
怕被看穿，怕自己的笨拙和无趣露了馅，让人失望。
可林溪的目光里没有压力。
对视了几秒，她嘴角很轻地弯了一下。
那笑容很浅，很温和，甚至带着点了然，像在说：“看出来了，你不自在。没事的。”
她没说话，只朝他微微颔首，像是一个无声的默契信号，随即自然地转回头，继续和思思说话。
就这一个眼神，一个点头，却在许宁心里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被人看穿的窘迫还在，可里面又混进了一点被理解的暖意，甚至……还有一丝庆幸，庆幸她没有流露出他预想中的失望。
她没像别人那样，在他局促时就立刻显出无趣或者优越感。
这反应出乎他意料，像在他心里悄悄推开了一扇门，透进一点被接纳的光。
他赶紧低头灌了一大口冰橙汁，凉意暂时压下了脸上的燥热，可心头的翻腾却没平息。
林溪问过的话，她笑起来的模样，她说话的语气，她看他的眼神……这些碎片不受控制地在脑子里回放。
他习惯性地想去分析、去预测，可每次尝试都像抓一把棉花，软绵绵的，什么也抓不住，更理不出头绪。
挫败感涌上来，可奇怪的是，这挫败里又夹着一丝隐秘的兴奋。
这种抓不住、摸不透的感觉，是他那个条理分明的世界里从未有过的滋味。
时间滑过，酒吧里的人声渐渐鼎沸。
王亮和思思商量着，打算挪个地方，去家安静的咖啡馆接着聊。
“许宁，一起？”
王亮问他。
许宁喉结滚动了一下。
去咖啡馆意味着更久的相处，更近的距离。
脑子里那根警惕的弦又绷紧了，各种“未知”“麻烦”的警报嗡嗡作响。
按他往常的习惯，就该找个借口，溜回自己那个安全熟悉的小窝了。
他下意识地瞥向林溪。
她没看他，也没说话，只是手指轻轻着杯沿，安静地等着。
她这副不强求的姿态，反而像块无形的石头，压在了许宁自己挣扎的心上。
去？
那就是一脚踏出他那个严丝合缝的舒适圈，前面全是看不清的雾。
不去？安全是安全了，可心底深处，刚才林溪那个理解的眼神带来的暖意，和她聊天时那份不经意的轻松，还有那句“在你面前说话，心里很安宁”的低语，像细细的藤蔓，缠着他的脚踝，把他往回拉。
两种力量在他心里角力，理智在喊停，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却在推着他往前。
他攥紧了手里的杯子，指关节用力得泛了白。
最终，一个带着点迟疑、甚至有点不像他自己声音的答案，溜出了嘴唇：
“行……去吧。”
话音落下，心里像是卸下块石头，又像吊起了一桶水，七上八下。
他不知道接下来会怎样，但清楚得很，自己刚刚破天荒地，做了个不一样的选择。
林溪大概是没料到他真会答应，倏地转过头看他，眼睛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惊讶，随即漾开一个清晰的笑意。
这笑容比之前的都要明亮，像夜空中毫无预兆炸开的烟花，瞬间把他心头那些阴霾的、不确定的角落都照亮了。
这笑容烫得许宁心尖猛地一跳，胸腔里像擂起了小鼓。
他突然觉得，或许……走出那个安全的小盒子，去碰碰那些未知和不确定，也没那么吓人。
至少，眼前她这个明亮的笑容，让他觉得，这一步，迈得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