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之城。
牌匾换掉之后的第七天。
街上人不少,但没人说话,连小孩子哭闹都被大人死死捂住了嘴。
空气像灌了铅,又闷又重,压得人首不起腰。
以前那些巡逻的忍者全不见了,只有些面生的、脸绷得死紧的平民,一车一车地往城墙方向运东西,沙袋,石头,还有些黑乎乎叫不出名字的铁疙瘩。
那块“唐之城”的新牌匾,金字,黑底,看着是气派,可这会儿,总觉得透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让人心慌的劲儿。
这日子,没法过了。
好多人心里都这么想。
行政大楼,最顶上那间屋子。
门关着,里面比外面还静,静得能听见人心跳的声音。
“砰。”
一个卷轴,带着点土腥味,被扔在桌子正中间,滚了两圈,停下。
角都手插在袖子里,站那儿,跟根木头桩子似的:“情报。不便宜。”
叶藏浑身的肉都哆嗦了一下,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他结结巴巴地问:
“怎,怎么样?角都大人,是……是不是他们不来了?或者只是吓唬吓唬我们?” 他眼睛里全是血丝,这几天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
角都眼皮都没抬,眼睛只看着缘一:“五大国,联军,六千五百人。兵分西路。最快的一支,十天,到城下。”
他停了一下,声音跟砂纸磨过一样:
“为了这几个字,我花了一百八十万两。线人死了三个。纯亏本的买卖。”
在他听来,死人不要紧,钱花出去没见着回头钱,那才叫心疼。
“六、六千五?!”叶藏的声音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嗓子眼,脸白得像张纸,“十天?!”
他一下就瘫回椅子里,嘴里念叨着:
“完了……天塌了……五大国啊……六千五百人……我们拿什么挡?拿头吗……”
他觉得自己当初真是鬼迷心窍,怎么就上了这条贼船,现在好了,想下都下不去,等着一起沉吧。
古川长老坐在那,眼睛闭着,手里佛珠捻得飞快,嘴唇也在动,不知道在念叨什么。
六千五对一千,还都是五大国的精锐。
这叫打仗吗?
这叫送死。
“大人!”叶藏突然一个激灵,从椅子上弹起来,连滚带爬地到了缘一跟前,
“大人!求和吧!咱们求和!现在还来得及!真的!把那个……那个国主的位置还回去,咱们认错!他们要钱,
咱们给钱!城里金库不是满着吗?给他们!都给他们!保命要紧啊大人!”
角都的眼睛,唰地一下,扫向叶藏。
“给钱?”角都的声音不高,但叶藏觉得后背发凉,
“叶藏,你再说一遍。把谁的钱,给谁?” 动他的金库?这胖子活腻了。
叶藏被那眼神看得一哆嗦,赶紧摆手:“不不不,角都大人,我不是那个意思,这是,这是权宜之计,留得青山在……”
“安静。”
缘一说话了。
他就站在地图前面,好像刚才那些话都没听见。
他转过身,看着叶藏。
“为什么要给?”
叶藏傻了:“啊?不……不给,他们打过来,我们就都没了啊!大人!那是六千五百人!五大国!不是城门口收保护费的混混!”
古川长老这时候睁开眼,声音发干:
“大人。六千五百联军,非同小可。我们城中可用战力,满打满算,不过千余。这仗……没法打。”
他没像叶藏那样失态,但话里的意思,是一样的。
“角都。”缘一看向那个管钱的。
“嗯?”
“这座城,你守着。”缘一说,“我回来之前,城不能破。”
角都眼睛眯了一下。
守城?他算的是进攻的账,守城,消耗太大。
“高风险委托。防御,人员,物资,全是消耗,都要钱。我的报酬,得加价。”
“可以。”缘一没犹豫。
“成交。”角都也不废话。
“古川长老。”
“老朽在。”
“稳住城里的人。我不希望后院起火。”
古川长老看着缘一,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低下头:“老朽明白。只是……大人您不坐镇指挥,您要去……”
“叶藏。”缘一的目光最后落到那个胖子身上。
叶藏一抖:“在!大人,我在!”
“你,去把纸笔账本准备好。”
“啊?”叶藏懵了,“准备那个干嘛?”
“算账。”缘一说,
“阵亡名单,抚恤金额,每一笔,都给我算清楚。谁死了,家里几口人,孩子多大,该给多少钱,一文不能少。要让活着的人看见,为唐之国流的血,值钱。”
算……算账?这时候?
叶藏脑子彻底转不过来了,打仗呢,您让我去算抚恤金?
“大人!您到底要去哪儿啊?!”叶藏快哭了,“城交给角都大人,您呢?外面全是敌人啊!”
缘一的脚步停在门口。
他没回头,只是手抬起来,指了指地图上的一个地方。
所有人的眼睛都跟了过去。
土之国,岩隐村。
叶藏的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岩……岩隐村?您去那儿干嘛?这时候去……谈判?也不对啊……”
“鸡蛋,是撞不过石头。”
缘一扔下一句话。
屋里人全愣住了。
“大野木那老头子,叫得最凶。吵死了。”他的声音很平,“先把这块最吵的石头敲碎,不就安静了。”
人影一闪,门开了,又关上。
屋子里,只剩下几个人,大眼瞪小眼,背上全是冷汗。
他……他一个人,要去敲碎岩隐村?
疯了。
这世界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