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正从那面巨大的落地窗缓缓沉下去。
金红色的光,泼满了整座唐之城,给那些冰冷的、泛着金属光泽的建筑,镀上了一层虚假的、短暂的温暖。
纲手就坐在这片光里。
她面前的桌上,那摞厚得吓人的卷宗,被夕阳染成了暗金色,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她甚至能闻到新墨水和高级纸张混合在一起的、昂贵的味道。
每一页,都代表着一笔天文数字的预算,代表着无数人的命运。
她没翻看。
她只是,看着自己放在桌面上的手。
那是一双,能在一瞬间捏碎巨岩,也能用最精妙的查克拉,缝合最细微血管的手。
一双,救过无数人,也签过无数份死亡通知书的手。
现在,这双手,要开始掌管一座城的生死了。
见鬼。
办公室里的光线,暗了一下。
那种被巨大阴影笼罩的、令人心悸的感觉,又回来了。
纲手没有回头,她己经开始习惯了。这个男人走路,是没有声音的,像个该死的幽灵。
缘一,不知何时,己经站在了她的身后。
他没有看她,目光,落在那只被她喝干了的、空荡荡的茶杯上。
“凉了的茶,味道不好。”
他的声音平淡,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纲手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头也没回。
“总比某些穿肠烂肚的烈酒,要好下咽。”
她以为,他会像过去那样,对她这种带着刺的话,沉默以对。
可他没有。
他绕过桌子,走到了她的面前,挡住了那片最后的夕阳。
纲手被迫,仰起头,看着他。
他的脸,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只有那双淡蓝色的转生眼,在昏暗中,亮得吓人。
“酒精的作用是麻痹神经,让你产生一种‘无能为力也是可以被原谅的’错觉。”
一句话,不带任何情绪,像一个医生,在冷静地宣读一份无法更改的诊断书。
“但错觉,改变不了事实。”
纲手握着椅子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根根泛白。一股熟悉的、暴烈的冲动,顺着她的脊椎窜上大脑,她几乎想把百豪之术首接开在脸上,把眼前这张可恶的脸,连同这栋大楼一起砸进地里去。
可这一次,她没有发作。
她只是看着他,看着这个由她一手教出来的、最懂如何用言语将她凌迟处死的男人。
“那你呢?”她的声音,出奇的平静,“你建了这么一座城,又是为了什么?为了证明,你比我这个连病人都救不活的废物,要强得多?”
缘一,沉默了片刻。
他缓缓地,伸出手。
他的指尖,很轻地,落在了她面前那摞卷宗的最上方。
纲手几乎是下意识地,一把将那份文件扯了过来。
纸张的边缘,划过她的指腹,留下一道细微的、不疼的口子。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份文件的封皮上。
《关于根除血继限界遗传性疾病的若干纲领》。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混蛋……
“我说了,我只是在建一座,再也不需要有人白白死去的城。”
他顿了顿,指尖,在桌面上那道被文件划出的痕迹上,轻轻地,划过。
“归墟是骨,唐城是甲。这座城,很硬,硬到能砸碎任何敢挡在它面前的东西。”
他的目光,从桌面抬起,重新落回到纲手的脸上。
“但它,还缺一颗心脏。”
纲手的心跳,漏了一拍。
“一颗……能让它真正活过来的心脏。”缘一的声音,很轻,却又重得,像君王不容置喙的敕令。
他不是在商量。
他是在,下达一个定义。
定义她在这座城里,在他一手建立的这个世界里,独一无二的位置。
他收回了手,转身,重新走回那片巨大的落地窗前,留给她的,又是那个与整座城市融为一体的、孤高的背影。
“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钱,人,材料……甚至是,那些被各大忍村视为禁忌的、关于生命本源的技术。初代细胞的研究资料,漩涡一族关于生命力的封印术,我都可以拿来。”
“初代细胞?!”纲手猛地站了起来,椅子被她带得向后滑出老远,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你连死人的主意都敢打?!”
那是她爷爷的东西!
“我只要一个结果。”
他像是没听见她的咆哮,只是看着窗外那片己经彻底沉入夜色的城市,华灯初上,宛如星河。
“我要让‘死亡’,在这座城里,成为一种……可以选择,而不是必须接受的宿命。”
纲手,久久没有说话。
她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双空无一物的手。
她忽然觉得。
自己这一生,所有的逃避,所有的挣扎,所有的豪赌……
或许,都只是为了,能在此刻,坐在这里。
去接手,这辈子最大的一场,也是唯一一场,她输不起的豪赌。
她拿起桌上那枚还未刻字的、冰冷的黑曜石印章,在手里掂了掂,分量很沉。
“我知道了。”
她开口,声音沙哑,却前所未有的,清晰。
“不过,院长办公室要换成最大最好的,窗户必须朝南。这间屋子,我看就不错。”
窗边的那个背影,没有动。
纲手继续说下去,像是要把之前丢掉的场子全都找回来。
“还有,我的薪水,每天都要结算,现金。我不喜欢欠账,也不喜欢别人欠我的。”
她盯着那个背影,仿佛在等待他的拒绝,或者哪怕一丝的迟疑。
然而,什么都没有。
仿佛,她提的这些,根本,不重要。